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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求相貌丑陋的女孩拥有美丽心灵,这本身就是一件无理的事。”——张合 陆满说:“明天到我家里玩。” 不是问句,是陈述句。 张合说:“明天上午我要补课。” 陆满低头,端详小圆镜里自己的脸。“那就下午来。” “好吧。” 周围的人都在做自己的事,并没有人注意张合。于是她大着胆子,把视线从陆满的发旋移到于生身上,去看他眉间好看的小痣。 于生微低着头,在读《纽约客》。他读得认真,并不留心外界。只有这时候,张合才敢用自己的眼睛去收纳他。 “张合。”陆满喊她的名字。 张合赶忙去看陆满。 陆满额发垂在眉间,脸上的笑意在闪烁。张合脖子上的皮肤绷起来,以为陆满要说破她在偷看于生。然而陆满小声说,“你脸上沾了点东西。” 张合长松了口气,“在哪里?” 陆满举了镜子,张合透过她那面镜子,看到一个车轮脸,塌鼻子的自己。 陆满继续小声提醒她,“在鼻子的左边。” 果然,有一点小小的软软的黑,宿在张合鼻子边上,张合全身都尴尬地皱缩起来。她伸手去抹,触感告诉张合,这的确是她自己的鼻屎。 陆满也知道这是鼻屎,但轻轻说,“怪我,刚刚削铅笔,把铅笔屑弄到你脸上了。” 张合从心里讨厌陆满的这种假好心。 陆满说:“你好像没有镜子,我这面就给你好了。” 张合说:“不用了。”她一照镜子,心里只有两个哀哀的字,好丑。 胡志凡从后面挤过来,大声着喊张合:“二师兄,这道题怎么解?” 张合心里有一只老狗在叹气。 二师兄是胡志凡给张合起的外号,他在背地里说张合长得像猪八戒。如果是坏话也就算了,可胡志凡说的是实话。 有时候实话就是比坏话伤人。 从前,张合念小学,喜欢边上的男生。她吃巧克力,分遍了半个班的人,只是为了可以名正言顺地把巧克力送给喜欢的人,看他接过去,听他笑着说谢谢。 也忘了究竟是哪一天,班里的人突然都知道了自己喜欢他。他们把自己和他推到一起,说亲嘴,亲嘴。 男孩愤怒地推开自己,他涨红了脸说,谁要喜欢这个丑八怪! 张合口袋里的巧克力化了,她心里的小狗在哭。 因为相貌丑陋,所以就连爱也是丑的,喜欢一个人必然要小心翼翼。 但张合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于生也不知道这点。 “你今天提了好多次于生。”周末,陆满坐在床边,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吊带睡裙,擦了一点口红,晃着两条细美的腿,她就连脚踝上的小骨头也比张合好看。 “我有吗?”张合往外看了一眼,于生正在书房补课,门紧闭着。 陆满点头,右手搂着一只很老的毛绒玩具(张合敢打赌那个玩具上都是陆满的口水),举起贴着纱布的左手数数。“有七次了吧。” “我自己倒没有在意。对了,说实话,于生和陈沦,你选一个。” 陆满仰躺下来,小小的手捏着玩偶小羊的耳朵,直接答:“陈沦吧,家里有钱有势。” “我以为你很喜欢于生。” 陆满笑了一下,“其实两个人都不喜欢。” 张合吃惊,“为什么?” “因为我根本不了解他们。我所谓的喜欢,也只是喜欢他们的外表而已。” 张合忍不住大声说,“你好肤浅。” 陆满想说,不看外表的人才肤浅,然而看到张合像狗一样抽动的短鼻子和凸出的眼睛,她忍住了。 张合依旧大声说:“你和胡志凡一样肤浅。” 陆满笑说:“你怎么能这么贬低胡志凡,他至少还给白荼送了一年半牛奶。” 陆满又拍拍张合的肩,“好啦,我出去帮你拿点吃的,你在房间等我。” 张合看着拖鞋吃进陆满粉白的小脚,看着陆满走出去。她开始肆意翻动陆满房间的东西,她不止一次顺走过陆满的甲油、头绳、手环。 这次,张合翻到两个避孕套。 而且一个拆过,一个没拆。 张合本来就凸出的眼球几乎要弹出来。 陆满手里拿着上次的那包奶盐苏打饼干,走进房间说:“家里没有东西了,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吃这种饼干。” 张合急着要把避孕套塞回原处,不巧,陆满已经看见了,她露出带着蕾丝的内裤被张合偷窥到的表情。 “这是什么?”张合明知故问。 陆满不回答,却整张脸都粉红起来,转头去看书房。 这时候书房的门打开了。陆云坐在里面,隐隐绰绰地,而于生正走出来。 于生的视线投过来,好似投来一根素白的线,在陆满这边折了一折,又收回去。 清白的于生皱了一下眉,有些不堪。他整个人像被冰冻住又化开,走了。 隔了好长一段静默的时间,张合的情感发酵完毕,她说:“你和他做了。” 陆满脸上的粉红沸腾起来,提防着书房里的陆云,她压低声音,粗粗地反驳:“没有。” 张合用灰色的眼神看着陆满,低声嗫嚅,“难怪我刚进来,看到你床上有一大滩水渍。” 陆满愣住,没有反驳。 “你真是水做的。”张合笑,觉得于生被陆满弄脏了,“难怪你不穿内衣,却涂口红。和于生做你一定很兴奋吧。那一大块渍真像恩格斯,于生是不是一边亲你一边和你讲历史?” 陆满倒在床上,叹气,又捂住脸吃吃地笑张合,脸上的红一直烧到脖子。 书房里的陆云听到动静,遥遥地问,“小满,怎么了?” 陆满倏地从床上挺起来,抢了避孕套扔进垃圾桶里,“没事。” 张合平复了呼吸,问她,这是和于生做的第几次爱。她记得床上没有血。 陆满软软的乳抵在玩偶上,“你饶了我吧。” 张合露出尼姑一样的表情,“你说实话吧,那样我还好受一点。” 陆满喝牛奶,湿红的嘴上沾了一圈奶渍,脸红扑扑地笑了,肩带都从肩头滑下来,“你太可爱了。” 陆满想想觉得都是他的错。 他可以有很多种可能性。他是哪位。 陈沦家。 沈之秋送他到玄关。外面下雨,他来时撑的伞收起来竖在墙角,水顺着流下去,积成了手掌大小的水迹。 沈之秋抚着裙角,对着已经干涸的水迹微笑。 男人俯下身穿皮鞋,忽然想起来,说:“陈沦现在已经高三了吧?” 沈之秋说:“嗯。想想时间真快,感觉教他弹钢琴还是昨天的事。” “你也是,从没听说过有教那么小的孩子弹钢琴的。陈沦那时候手打开也够不到钢琴的两端。”男人站起来,又说,“不过那孩子确实聪明。” “他比较早惠。” “不,现在想起来,他真是聪明地可怕。”男人摇头,“我们的事,他早就知道了。我现在还记得他看我的眼神,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 “别去想了。” 沈之秋送走男人,又折回沙发。她像抚平心脏上的皱纹一样,温柔地去抚平沙发上的褶皱。其实还是想留下这些褶皱,因为是自己和他交缠在一起的四肢印上去的。 抚平褶皱之后,手机响了,她接起来。 电话是许太太打来的,一样的年纪,沈之秋是根柔软的弦,这位太太是个椭圆。 电话还没打完,陈沦已回来了,湿着黑发。 沈之秋责了他一句,丢给他一块毛巾。 陈沦看了那毛巾一眼,没接。 沈之秋低下头,看着家里精美的假花,对着许太太敷衍了几句,挂了电话。 “许太太听许梁说,昨天保送结果出来了,你怎么也不告诉我。” 陈沦坐在沙发上,闲闲翻了一页书,“你现在不是知道了。” “你早点告诉妈妈,妈妈可以早点替你高兴。” 陈沦没有回话。沈之秋叹了口气,回了房。 回房后才发现,右耳的珍珠耳坠却不见了。也许是做的时候掉在沙发里了。 于是打算去寻,却透过房门的间隙,看到陈沦仍坐在沙发上,手里绕着一根自己被男人扯下来的长发,眼神黑森森的。 算了,沈之秋想,明天再找也来得及。 然而第二天睡醒,看见那个珍珠坠子静默地躺着枕畔,泛着冰冷的光。 沈之秋的背板结起来,她知道是陈沦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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