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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因邱二受到过多的惊吓,又有对沈大爷多年的愧疚在,积累成疾,说到底还是心病。心病最难治,饶是神如沈舟颐亦回天乏术。 临死时,吴暖笙面无血色,皮肤像枯槁的树皮,奄奄求戋戋最后一件事:“把我和济楚他爹葬在一块吧。” 戋戋犹豫片刻,道:“你别胡闹。” “我没胡闹。” 两行清泪从眼角滑下,吴暖笙慨然说,“我这一辈子,都没尝过‘情’的滋味。贺二爷宠妾灭妻,他们贺家人把我当成生儿子的工具。若有来生,我定然誓死也要违拗父母,不嫁到贺家来的。” 戋戋郁然伤怀。 “济楚哥哥他们家有祖坟,你一个外人进不去的。且邱叔叔死去那么多年,你怎么跟他合葬呢?” 吴暖笙与沈大爷合葬是否有损贺二爷的名声,不在戋戋的考虑范围,左右她非是贺家的亲生女儿。 “求你了,就当我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吴暖笙撂下这句话,便溘然长逝。 戋戋抽噎,有泪如倾。 终究与亲生女儿没情分,吴暖笙临死前也没见月姬一眼。 戋戋披麻戴孝,重新又穿上缟素。 也是怪事,短短两三年中,她已戴过三次麻衣。 吴暖笙与沈大爷私通辱没了贺家祖宗,阖府上下除去戋戋,再无一人伤怀吴暖笙的死。贺老太君厌恶这般水性杨花的儿媳妇,拒绝吴暖笙的尸骨入贺家祖坟,要把她丢到乱葬岗上去喂狗。 戋戋便求了求沈舟颐,把吴暖笙的尸骨留下来,贺老太君此举正好方便她秘密实现吴暖笙的遗愿。她将吴暖笙烧了,然后骨灰收殓进坛子中,托沈舟颐把遗愿跟邱济楚讲清楚。 邱济楚远比想象中要通情达理,不过,邱大爷已死去多年,邱济楚就算再通情达理也不能去挖父亲的坟茔。 百般无奈之下,戋戋只得在邱家祖坟附近寻一风水好、依山傍水的静谧之所,冬有白雪覆盖,下有荫凉阵阵。隔着一条溪湾,吴暖笙睡累了,抬眼就能看到隔岸的邱大爷。他们的灵魂可以安息了。 月姬来到亲生母亲坟前,献上鲜花和瓜果。相比戋戋的悲怆,月姬的悲伤显得肤浅而例行公事,到底母女陌路。 沈舟颐平素人品虽可恶,但于吴暖笙的丧事上,一直力所能及帮戋戋。如果没有沈舟颐,吴暖笙的尸体戋戋是无缘安排的,只能按贺老太君所说丢到乱葬岗做孤魂野鬼。 沈舟颐甚至破天荒道歉一句:“对不住,我真尽力了。” 戋戋知道他手里有医术,能医活人也能医死人。贺二爷的死他未必清白,但吴暖笙应该不是沈舟颐害死的。整个贺家陪她披麻戴孝的,也就沈舟颐而已。就连贺若雪都对吴暖笙私通之事颇有微词,若雪显然更爱父亲贺二爷一些。 姚珠娘趁机凑趣,妄图讨些便宜回去,假模假样提着花篮来到吴暖笙坟前哀嚎一阵,和戋戋道:“阿甜,你干母去了,以后娘还是你的亲娘,有空闲多回家看看呐。” 方生胆怯道:“是啊,表姐,那个,我……我们家很欢迎你。” 结结巴巴的,听着很猥琐,其实他想多见老情人月姬几面。 虚伪。 戋戋气沮,冲口欲呕。 沈舟颐甩了些钱财给他们,鄙夷道:“滚吧。” 姚珠娘骨头软,见到钱笑开了花,忙不迭蹲在地上把钱捡起来,“谢谢女婿,谢谢女婿!” 叫得比亲爹还亲。 姚珠娘掂量掂量钱给到位,才带着方生,灰溜溜离开吴暖笙的坟前。 沈舟颐叹口气,俯身扶起戋戋,戋戋腿脚早已蹲得酸麻。 他抚抚她被风霜浸得微凉的脸颊,怜惜说:“我们也回家吧?” 戋戋点点头。 一行脚印,在雪地中渐行渐远…… 第56章 豺狼 花开两处各表一枝, 且说阿骨木王子这头,带着自己的族人千里迢迢往南朝来,为和南朝皇帝谈判的。 南朝的得力少将晋惕固然在之前的战事中大败柔羌, 凭的却只是一时运势, 巧借地形之利, 难以让柔羌士兵心悦诚服。 柔羌老王曾被晋惕的父亲,也就是如今的魏王射杀,阿骨木流着先王的血液,和南朝是生生世世的仇雠, 骨子里的铁血傲气绝不允许他因为一次战败就向南朝俯首称臣。 王子想要为先王报仇。 他作为战败国的一方,仍向南朝皇帝求娶最闪耀的明珠安乐公主,故意挑衅生事, 待皇帝拒绝后, 名正言顺与南朝开战。 岂料南朝皇帝居然允了, 真要把安乐公主嫁给他。安乐公主虽然得宠终究是个公主, 用个公主就换得天下和平,兵将安顿, 何乐而不为。 素闻安乐公主最受圣上疼爱,圣上居然竟也如斯凉薄地处理她的婚事。 阿骨木计划被打乱,毕竟他本意不是为娶什么公主,便临时改口又添加个条件——他要南朝人交出遗失的珍贵 佛经《善人经》孤本, 两国才肯罢斗。 那本经书原是北地一得道高僧了慧所著, 了慧禅师生前积德行善, 一生无罪无业, 圆寂时才二十二岁, 所撰写的《善人经》向来被柔羌子民视为消灾纳福的无上吉物, 其孤本佚失多年, 传说流落到了南朝。 阿骨木明显是蓄意为难。 圣上终于被没礼貌的柔羌人触及到底线,龙颜大怒,操练兵马,准备迎战。 欲派魏王父子赶赴沙场,昔日如狼似虎的猛将晋惕却神志恹恹,垂头耷眼,像只病猫。问起缘由,还是因为儿女私情。 圣上大疑,那位贺小姐前些日他就已赐给晋惕了。 内侍禀告道:“圣上,世子娶错人。” 遂把贺若冰并非贺家女,而是个偷梁换柱的冒牌千金的事禀告。 圣上听罢厉色斥道:“荒唐,贺家真乃荒唐。晋惕也及冠,老沉迷于儿女私情成何体统!” “世子为此事茶饭不思,一日日关在自己房中,连枪法也荒废。” 圣上深感棘手,晋惕这副颓废样怎可以上战场?上战场也剩被人完虐的份。 圣上对沈舟颐印象淡,于二男争一女的细节更无暇深究。既然贺若冰现在还是别人的老婆,把她重新召回宫里来,快刀斩乱麻赐给晋惕也就是了。赶紧安抚好晋惕的心,好叫他上战场流血拼命。 圣旨传到贺府。 皇命不可违,即便沈舟颐万分抵触,也得乖乖送戋戋入宫。 他废然暗叹,自言自语道:“贫贱夫妻百事哀,原亦不错。别人家觊觎你,我还得巴巴谢主隆恩。待过些时日不如你我隐居到山中去,清庵饮苦茶,也胜过在世间诸般樊笼中挣扎。” 戋戋听“夫妻”这字眼着实变扭,夫妻,他们算哪门子夫妻了。她是姚阿甜,姚珠娘的女儿,贺若冰是人家月姬的名字,她跟他根本各走各路。退一步说就算从前他们是,现在婚书被晋惕毁掉,他们也再无瓜葛。 “你又想到什么好办法抗旨了?” 上次沈舟颐巧把她伪装成患恶病的模样,才从宫里全身而退。这一次板上钉钉的圣旨降下,瞧他还余什么花招可耍。 她抱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心态,双手交叠在胸膛前,嬉顽神色。 沈舟颐扬起细碎的波澜,不悦,对她这无所谓的态度甚为寒心。 “你再笑一个?” 他捏起她的下颚,强迫她张开口,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引得戋戋发出很轻的痛呼声,喉咙都要被戳破……正当她以为他要做什么放纵之事时,他却只扬手将一颗鲜红欲滴的樱桃塞入她口中。 原来只是喂食。 戋戋擦擦额头冷汗,咀嚼樱桃。 “跟我没关系,我一直安分得很。” 甜丝丝的滋味蔓延,她不敢再笑,无辜地撇清自己。 “那,你到底想没想到阻止我入宫的办法?” 两人各怀心思,戋戋盼着他能智穷。 圣旨已送到贺府,关联至深且巨,这种情况下沈舟颐纵然是大罗神仙也得认命。 沈舟颐乜她,微微失落道:“没想到。” 实话实说。 戋戋哦了声,暗暗欢喜。 盘算着,光明正大地逃离他,指日可待。 “但没准可以略略拖延?” 沉思良久,沈舟颐试探着和她商量,“二夫人刚故去,妹妹身上的孝还没脱下,饶是皇家也不能让妹妹罔顾丧仪吧?” 戋戋嗤。 他平素也算有城府的,怎这般天真。 圣上此举摆明要把她送给晋惕,然后派晋惕上战场打仗,十万火急,别说是吴暖笙这养母死了,便是她自己死了,也得被抬到宫里去。 她不跟他置辩:“那哥哥就试试。” 沈舟颐晦然,信手解开她腰际的丝带,温暖的手掌揉她的抹腹。白日里翻滚到罗帐中被人瞧见实在不雅,便用这种方式暂遣胸怀。随着他力道的拿捏,戋戋的呼吸也开始一深一浅,缱绻而有节奏。 “有时候我真恨你这张脸,若你生得丑些,或许晋惕就不会这般阴魂不散了。” 他怨怼着她嘴角却沁笑,一下下剐她的脸,口是心非。毕竟这样一张桃花面,甜甜美美的五官,少有男人能把持得住。 “我若生得貌若无盐,或许你也不会这般阴魂不散。” 戋戋借用他的话回怼他,察觉男子眼中对她清晰的渴望,便故意缠双臂在他脖上,声音满是细腻,“……我会找个好人家婚配,踏踏实实相夫教子,没有你和晋惕,我一生都很安稳。” 沈舟颐眉梢轻挑,难以言喻的诱惑感,欲擒故纵:“你现在找人嫁也行呀。” 戋戋福至心灵:“真的么?” “嗯——”他尾音长卷,大以为然,“想找个好人嫁容易至极,要不要哥哥明日就帮你安排几场相亲流水宴,亲自帮你把关选人?” 他一边说着放她嫁人,混杂悸动 的深吻一边落在她唇齿间,承诺的话恍若在放屁。既许她另嫁人,还要亵玷于她。 戋戋被逼得无法,失声道:“哥哥饶命吧,刚才是我胡说的。” 他哼:“别呀。” 得寸进尺,抓住这点咎由不放,非要把她弄得浑身发痒。 “我真的不说了。” 戋戋脸上笑意消失,再这样下去她可就要受罪,颤颤捂住他的手,“哥哥要是不信,可以把我关起来,考验我有没有不轨之心。” 沈舟颐呵呵,“把你关起来?戋戋开什么玩笑。”圣旨送到贺府头上,他焉敢对她怎么样,当菩萨供着还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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