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殡宫（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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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诶！主考官来的不是吗？’
十月十日疑惑,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定道：‘确实没嗅到和疯狂太阳有关的气味。’
随后她又轻快起来：‘再者说哪怕是有，也会完全被队长的气味遮住吧。郁和慧一直跟翠导在一起,但我连他的气息都闻不到！怎么了,飞白你发现什么了？’
‘只是一点想法。’
白小天冷静道：‘我动用了人书,接下来一段时间不能出手，你多注意米娅,她有问题。’
‘好,要我试探吗？’
百晓生说的话鹿书橙都不必问，直接就信了。
‘不用。’
白小天道：‘抬棺时小心’
他们住外院的四人,奥古斯都和十月十日都是杠夫。一会抬棺木进灵棚的时候,要一人背对着棺材,两手向后扛住棺材头，俗称‘扛头的’，一人在后面抓着棺材角，俗称‘把角的’。
扛头的把控方向,自始至终棺材都要与地面平齐,不能有半点斜。
谁前谁后,这点很重要。
‘你当把角的。’
‘好’
鹿书橙应了下来,两人随即结束了通话。他们沟通很隐蔽，通过特殊道具，这是只有他们才能听到的声音,不会被外人发现。
“十月。”
十月十日离开茅房后,就看到十五步之外，米娅关切望向她。这个距离保持的很好,既不会让人感到冒犯,也能感到关怀。
“要去抬棺了。”
身为杠头儿,这些任务是米娅给十月十日和奥古斯都交接的。
“嗯。”
十月十日冷淡应了声，走向前去。
“奥古斯都的事——”
“他自己没长嘴吗？”
十月十日拧眉，她戴着斗笠，垂下来的面纱模糊了她的表情，却能从语气听出冷淡。
“有什么要说的话，就让他自己来跟我说。”
米娅苦笑，柔声解释道：“我只是希望，一会抬棺的时候你们能摒弃前嫌，顺利合作。奥古斯都他确实性子太爆，而且有些易怒，不够冷静。所以我希望……”
希望你能来当扛头的。
但十月十日却嗤笑一声，打断了她的话：“扛头的把角的，我随意，但我不会把背后交给那头野狼。”
“我不信他。”
说罢十月十日便抛下米娅，亲自找到奥古斯都，在他警惕敌视的目光下拄着红油纸伞，冷声道：“喂，听说你自认为比我弱，所以要做把角的？”
“弱？哈？！你这女人也太狂妄了！”
奥古斯都当场就气的毛更红了：“上次较量还没定下胜负，你真以为你能赢过我？！”
“反正我不放心你走在我身后。”
十月十日一哂，望向米娅：“我当把角的。”
“这……”
米娅有些犹豫，但奥古斯都却愣了下，之前那股子怒火消去了点，狼眼转了转，目光露出一抹狐疑。十月十日说完话后倒是干脆利落走了，剩下西区三狼这边讨论。
“她怎么这么想要当把角的？喂米娅，这方面有什么讲究吗？”
十月十日不肯让奥古斯都站在身后，却是证明了他的强大让十月十日忌惮，不敢将后背露出来。但奥古斯都也不是脑子里都是肌肉的纯白痴，他野性直觉很强，敏锐意识到十月十日在这方面，有些急了。
“扛头的背对棺材，如果棺内有什么异变，无法及时发现。”
米娅沉思道：“而且扛头的会先进灵棚。”
“这灵棚是阴阳先生半命道人他们设置的，我担心其有诈。”
虽然扛头的能把握方向，算是二人权力更大的，但危险同样也更多。把角的在后方，更能审视适度，一见事情不妙也能多有反应。
“除此之外，扛头的还要喊些号子，就是口令。”
“哼，原来是这样。”
奥古斯都冷哼一声，一脸‘我明白了！’的表情：“我懂了，她这是想阴我？我普通话讲得不好，是不是对亡人冒犯？会受什么惩罚？”
“这……”
米娅一噎，这倒是从未想过的角度了。
都来东区过旅程了，难道连普通话都讲不好吗？瞧魔鬼商人讲得多标准！
米娅无奈道：“应该不是，只是很简单的口令，让你们行动整齐划一的。”
“我觉得她想当的不是把角的，而是杠头。”
一直沉默的奥莱纳忽然道：“东方人很少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总是用曲折的方式达成所愿。”
十月十日直白说她要做把角的，自会引得他们猜疑，担忧当扛头的是不是会有危险，或者怀疑她是否在棺材角处有所布置。
归根结底，还是阴阳先生不是他们西区人，所以才会有诸多顾忌。
“她想当扛头的，那就让她刚把角的呗。”
奥古斯都不耐烦道：“反正不能如他
们的愿。”
“但是……”
米娅还是犹疑，她想起自己最初提议时，话未出口十月十日就拒绝。
“也许她是真想当把角的，也说不定。”
“这也说不定那也说不定，有什么能定的？”
奥古斯都暴躁道：“你预判她预判你预判她预判你的预判？还有完没完了！”
“我就不信，接下来还要抬棺出去，他们还能在这里耍阴招？！”
当奥古斯都站在灵堂前面，背对着棺材头反手扛起棺材时，超乎想象的重量让他内心疯狂咒骂。
fu·ck，东区人疯了吧，还真耍阴招？！
这棺材怎么这么重！这里面绝对有猫腻！
现在是早上九点半，天仍阴沉沉的，外面下着小雨。所有旅客都聚在这里，面色沉痛，面含哀思，听奥古斯都大吼一声，抬起了棺头。十月十日顺势托住棺尾，两人配合还算默契，自始至终，棺材都是水平于地面的。
虽说规矩是抬棺时杠夫必须挺直腰背，不能有半点弯曲，但那是棺材四角两边都有杠夫的情况下。前院的鬼杠们无法进入后院，于是将棺材抬进灵棚这事只有奥古斯都和十月十日两人做。
奥古斯都比十月十日高很多，他们要保持棺材平齐，奥古斯都作为杠头的就得稍微弯着腰，降低高度。但这个姿势很累，弯着腰不太能用得上力，更让奥古斯都觉得这棺材实在太重。
他可是狼人啊，能让狼人都觉得重的棺材里，绝不只有芷婆婆！
奥古斯都咬紧牙关，用力大到手背上都长出了一点狼毛。
是啊，还有一头陈年老红僵呢。
僵尸极重，比钢铁更甚，那头红僵更是融入了变异旱魃的血，被半命道人好生炼过，起码有个一两千斤。得亏这棺木材质非凡，否则恐怕奥古斯都和十月十日刚把棺材抬起来，这棺材底就掉了。
心里偷笑，半命道人面上严肃。
“进灵棚——”
灵棚搭在外院，入口是一个巨大华丽的纸牌坊，橙黄纸做屋瓦檐角，红纸做柱，甚至柱下还扎了两个石狮子，做工精细，入眼便是一左一右两个黑底白字的‘奠’字。
“这灵棚不同寻常。”
魔鬼商人惊叹道，目光凝重：“我从上面感到了一丝古老灵魂的气息。”
“扎灵棚的竹子柳木，糊灵棚的纸张，染色的颜料，都不同寻常。”
卫洵道：“芷家攒的家底都用在这了吧。”
作为导游，为了不干扰旅客们的‘沉浸式体验’，卫洵、郁和慧和魔鬼商人都站在外围，不能跟进灵棚里。
严格来讲，这灵棚内的物品是半命道人带着白小天布置的，但灵棚本身却是芷家拿出来的。
“那个老管家，还有那几个力大无穷的芷家仆从，你之前见过没？”
“没有。”
卫洵摇头。魔鬼商人问的是刚才飞快将灵棚布置好，竖起纸牌坊的仆从以及指挥的老管家。
芷家大管家早在，让尸体动起来的理由！
“孝子。”
半命道人心一动，像是觉察到周希阳语速逐渐变慢般，他压低声音提醒。
“有，有妖孽作祟！”
但下一刻，周希阳手的倒头饭却砰的一声落到地上！
他大惊失色般猛地后退，胡乱挥舞的手推了跪在他身旁的‘长媳’梅恪尔一把。梅恪尔一惊再一动，他表面花容失色，心却了然。
梅恪尔暗骂着，顺推势倒向棺材，在碰到棺材的刹那间他突然变成了一只张牙舞爪，煤球般滚圆的黑猫！
“黑猫入棺——诈尸了！！”
半命道人非常浮夸的惊怒喊道，他英勇无畏，一个健步提起黑猫把它踢出灵棚。棺材内的‘尸体’果然没错过机会，噌地站了起来。
“镇！”
半命道人厉呵道，随手瞎几把掐了个咒，百忙之斜了白小天一眼。白小天机灵的很，当场扔出手木鱼，肃然念出了佛教字真言！
“唵、嘛、呢、叭、咪、吽！”
“咚！”
白小天一个道士念佛教字真言当然是没用的，有用的是他扔出的木鱼。这木鱼正正扔向芷婆婆的脑袋，只听一声咚的脆响，芷婆婆的头竟被砸的转了半圈！
诈尸的芷婆婆当然不再僵硬，能把头转过来了。
随后半命道人摆出‘镇’字咒的双手落在芷婆婆肩膀上——巧妙帮她整个翻了个面。
“呼——好险好险。”
尘埃落定，转头成功的芷爷爷被好好安置在了棺材内，表情安详，嘴角似乎微微含笑。半命道人一抹并不存在的虚汗，刚对同样看起来很是狼狈的周希阳开口道：
“长媳她……”
半命道人还是想挽救一下的，说长媳是被猫妖附体，驱魔完就行了。
但下一刻，他忽然神情一动，露出点纠结的表情。
【您通过了阴阳先生的考验！】
【考验奖励发放——】
【您得到2000点积分】
【根据您的表现，您得到了临时称号：斩妖除魔·阴阳先生！】
【斩妖除魔·阴阳先生（临时称号）：您发现了妄图干扰亡人安宁的邪恶黑猫妖！这具亡人尸体上有特殊的力量，能吸引来众多妖孽。请您在出殡过程保护亡人尸体不遭亵渎，并且将猫妖及它的妖怪同伙捉拿斩杀！】
这是还是分阵营的景点！他妈的，不仅有阴军追杀，旅队内还再分阵营。
这难道是嫌他们旅客太强吗？
“长媳她……真的是猫妖啊。”
半命道人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与此同时外院传来一声凄厉愤怒的猫叫。
“喵嗷——喵啊——！”
即使听不懂猫语，也能听到这黑猫在疯狂骂骂咧咧。
周希阳和半命道人想的馊主意，竟然把他当猫妖给分出去了！
该，真就活该！
“它在说什么？”
卫洵刚才和十月十日正聊天呢，就看到一团黑猫像炮弹般从灵棚内飞了出来。它身上毛蓬蓬松松，真像个圆球。只见黑猫在地上打了个滚，站起身来刚要再往灵棚内冲，但还没冲进去就僵住了。
然后它开始喵口大骂。
“分阵营了。”
卫洵原本问的是郁和慧，但回答他的却是十月十日。
“这毕竟是三阶极度危险旅程，正常的——越是高阶的旅程，越会掺杂进旅客间的较量。”
十月十日很平静：“翠导刚进旅社不久，还没看过年末庆典吧。”
不仅卫洵没见过，魔鬼商人也没见过。这年末庆典也没有直播回放，没有记录的，他们就算想找过来看也看不到。
“等到年末庆典的时候您就能看到了。”
他们这般谈的平静，但奥古斯都那里可就不平静了！
【您虽然表面上是娴熟杠夫，但您同时还是邪恶黑猫妖的同伙，嗜血红狼精！】
【邪恶黑猫妖已经暴露，您可以选择隐藏身份，或是与它暗联系，或是联系其他伙伴。你们的目的是破坏这场出殡，夺走芷爷爷的尸体！】
该死的，奥古斯都想到自己抬棺时，手背上露出的狼毛。肯定是因为这个，他才被判断成为妖怪的阵营！
“嗯？有妖气？”
哪吒灵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卫洵身边，他皱了皱鼻子，面色不善望向梅恪尔和奥古斯都。
充满敌意的目光让二者寒毛倒竖。
之前他们变狼变猫，都只是称号而已，算是旅社内部的体系。但现在他们获得了‘妖’的阵营，自然引起了哪吒灵的注意！
“弟弟，你这队里混进两个小妖……我帮你杀了吧。”
哪吒灵道，他绝不允许有人破坏出殡！
原本这景点是阴军阴差方与旅客方敌对，势力还算均衡，哪吒灵无法干扰。
但现在，旅客方出现了‘妖怪’，三方有两方势力是要破坏出殡的。那相对占优的妖怪方，获得哪吒灵的敌意也是正常的。
哪吒灵太强，正常来讲哪怕有敌意也不能出手。但他认了卫洵做弟弟。
各种因果相连，哪吒灵刚才说的话是真，他是真能动手的！
“没事。”
卫洵当然感到了哪吒灵的杀意，他轻描淡写道：“养着玩的，养点精怪还怪有意思的。”
说着他冲郁和慧一招手，郁和慧会意变成狐狸，跳到卫洵的怀。纯白的狐狸虽然没有完全成年，还带着点奶膘，却已经能看出它的华贵美貌。
“你倒是爱养些妖怪。”
哪吒灵斜了他一眼，不说信不信，反正是看出卫洵不让他动手的意思。
两个小妖而已，也不算太强，不至于让他为了这个和卫洵搞僵。
“随你……但要是让它们捣乱，我可绝对不饶。”
他这满怀威胁的话一出，黑猫团顿时颤了颤，夹着尾巴缩着耳朵，头也不回溜出了芷家大院，背影说不出的凄凉。奥古斯都咬了咬牙，倒是站住了，没有走。
他不像梅恪尔，从旅社提示就能看出，他奥古斯都还是能继续隐藏下去的。
他不能走。米娅和奥莱恩那么弱，要是他走了，这两人绝对会受东区人欺负排挤的。
再者说从旅社提示来看，‘妖怪阵营’应该还有同伙，他留在这也能看看局势。
奥古斯都咬紧牙关，硬撑着没退。
见他没走，哪吒灵冷哼一声，但他刚答应卫洵，就没有出手。也懒得再看，身影逐渐消失。倒是最后说了句：
“喜欢毛绒兽类，真是小孩子。”
卫洵不跟他一般计较，他倒还想自己手下毛绒兽类多一些，别老是各种虫子了，换换口味也好啊。
他接触的毛绒动物最多的除了郁和慧外，竟然是安雪锋，谁都不是真野兽，这跟谁说理去。
“开始杀扣了。”
十月十日侧耳，听到灵棚内周希阳的声音，他在高呼‘躲钉——’二字。
杀扣便是钉子孙钉，本来有专门的钉棺者，但这边全由半命道人代劳了。他每敲击一下，跪在灵前的孝子周希阳便高呼一声躲钉。等到七颗子孙钉钉完，看时间也该出殡了。
十月十日冲卫洵微点头，随后走向奥古斯都。接下来的抬棺还得他们来。卫洵看着十数名芷家仆人抬着金光闪闪的棺罩在灵棚外候着。
这棺罩外形如轿子，总共由二十四罩片组成，外面看来共分九层，每一层上都用金丝银线绣着各种吉祥图纹以及‘芷爷爷’生前做的各种好事，正前方的罩片上绣有龙头。
男绣龙，女绣凤。
这棺罩一出，原本阴雨连绵的天竟有放晴的征兆。天光映照在棺罩上，称得金光璀璨耀眼，闪闪发亮，微风浮动，罩片微颤，晃眼一看竟如一条盘曲的金龙！华贵的棺罩罩住棺材，要等到殡宫后才能揭开。
与此同时，三十鬼杠悄无声息，出现在灵棚前，化作三十个瘦高身材，像是全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杠夫。
十四大杠出殡，从门口抬至大街成为‘小请’，需要三十二杠。等到大街后再填三十二杠，总共十四杠，民间对此有个俗称，名为‘添龙杠’。
“啪！”
一声脆响，从米娅手的响尺传来。杠头儿执响尺，小请用小杠，持单尺，到街口时换大杠，用双尺。对于这方面的相关民俗，米娅竟没有半点错漏。
杠夫们进入灵棚，与此同时‘孝子贤孙’们鱼贯而出，按照辈分跪在灵棚面前。周希阳双膝跪倒，痛哭失声，他手捧陶盆，重重摔落下去。
“嘭！”
陶盆脱手的瞬间一缕黑气从地底冒出，直冲上去，竟如企图如缓冲般拖住陶盆，让其摔不碎。周希阳眸光一厉，暗红光芒在眼一闪而过，夕阳光辉击溃了阴气。
“咔嚓！”
陶盆落地应声碎裂成无数瓣，紧接着只听灵棚内杠夫们一声号子，半命道人在前撒着纸钱，十月十日在前，奥古斯都在后，其他杠鬼各在其位，将棺木抬出了灵棚。
老管家和芷家仆人们立刻上前，将棺罩轻轻罩在了棺木上。这刹那间原本开始晴朗的天空又瞬间浓云密布，宛如深夜，黑暗仿佛有个极高极大的影子映在天地间，从四面方凝望着他们，怒目而视。
是大阴差的投影，威势赫赫！另有妖气冲天，隐约凝成个凶恶黑猫的妖影。
但旅客们丝毫不惧！周希阳作为孝子，扛着幡站在最前面，无畏与虚影对视。
“出灵啦——”
半命道人响亮尖锐的声音，响彻在天地间。
芷家出殡，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