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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五日,容玉和梅寄江轮流休息、看守水匪头子。 在这期间,他们还换过一次位置。 为确保水匪将梅寄江带去正确的时间,容玉和梅寄江商议:“总要有些标志物,好做分辨。” 梅寄江想一想,记起:“说来,往后百年,此地曾决堤过。” 容玉轻轻“啊”了声,梅寄江继续说:“我也是听师尊说的。当时朝廷派人来治水,那的确是个好官。待到洪峰时,浪涛连天,钦差亲自迈入水中,与诸多船夫渔民、士卒百姓一起,筑起一道人墙,以此抵御江水。” 容玉心里升起由衷钦佩:“如此说来,的确是个好官。” 梅寄江说:“正是。他走之后,此地百姓为他立了一座方碑。” 容玉眼前一亮:“如此说来,只要看到那座方碑,我们就能知晓时间!” 梅寄江颔首。 容玉问:“那方碑是建在何处?” 梅寄江分辨方向,最后叹口气,说:“是得好生找找。” 这一找,就找出十里路。 容玉起先还担心,以水匪的状况,不知他能否撑下去。毕竟受了这样重的伤,还在江水里泡过。若是寻常人,早该发起高烧,伤口溃烂。 但水匪头子是修士,身体素质远远优于凡人,竟然真的抗了过来。 待到重新落脚,梅寄江又审讯水匪几次,从对方口中得知,这门穿梭时空的功法的得来方式是在稀奇。 那日,水匪头子若往常一般宿在一个相识的暗娼处,忽而头脑一晕,倒在地上。 暗娼只以为水匪马上风,惊恐不已,竟是连夜收拾了细软离去。 水匪第二日醒来,来不及计较暗娼去了何处,就被脑子里突然出现的法诀震慑。 这话出来的时候,梅寄江神色凝重。容玉起先也一样肃容,但想到水匪描述中的场面,到底没忍住,笑了一声。 水匪用阴郁的目光看向容玉,然后又被梅寄江用剑锋“照料”伤口。 水匪痛呼,蜷缩起身体求饶,完全不长记性。 梅寄江仿佛很习惯应对这样的场面。 他一点一点从水匪头子口中撬出更多信息:曾经去过什么地方,穿梭了多少时间。 容玉也不笑了,而是静心去听。 等到水匪头子被梅寄江敲晕,梅寄江与容玉讨论。 容玉说:“不像假话。” 如果水匪能够在那样的刑讯之中扯谎,有这份心性,也不至于甘心徘徊在沅江之上,当一个虽有凶名,可到底无甚建树的水匪。 梅寄江道:“我从前听师尊说起过,偶尔是有这样‘天降神慧’的状况。”一顿,语速更加缓慢,“听师尊的意思,我们这片天地之外,另有三千宇宙。而大能前辈们,便是往那三千宇宙中飞升。” 容玉听着,颇为神往。 他不禁叹道:“真有这般机遇,却落在此人身上。” 梅寄江道:“是颇为可惜。” 容玉想一想:“但兴许不全是坏事。” 梅寄江迟疑,“是了。能穿梭时空、往来自如——属实可怕,万一让其他心怀不轨之人得去,又不似此人这样愚昧、只顾眼前,而是有长远计谋,恐怕要天下大乱。” 容玉笑了下:“梅道友深知我心。” 梅寄江温和地看他:“我亦这样觉得。” 容玉听着这话,有些分辨不出梅寄江话中含义。 是说他也觉得“容玉深知我心”?还是说“我的确深知容玉之心”? 两个意思在容玉脑海之中交织在一处,他短暂琢磨片刻,想不明白,到底将此事抛之脑后。 落脚之后,两人不再走远,但也对此地稍有探索。 他们逐渐察觉,这是宁安年间。在宣武之后,元治之前。 此外,并非闰年。 再问水匪,果然,此人并不知晓什么“闰年”之事。 容玉心道,看来那日船夫船妇对自己所说的话,只不过是江上人的曲折联想。 水匪倒是承认另一件事:他这样“穿梭”的余地并不是很大,不过前后百年。只是随着功法精进,这个范围还能再扩展。 梅寄江和容玉听到这里,无声地交换一个眼神。 他们已有决意。 在水匪将梅寄江安然带到来时年月后,便将其斩杀。 至于容玉,他最终还是决定赌一把。 虽然不能再见到谢庄主、青娘子等人,是有些可惜。但宁安年间同样不错,算是治世,容玉觉得自己可以在这里安然活下去。 若哪日与青娘子等人偶遇,再说其他。 这么一来,当下五天,就是容玉和梅寄江相处的最后五天。 这五天里,虽然始终提着心,怕水匪逃离,也忧虑往后生活。但总体来说,还是很充实,甚至开心。 容玉学着兄长那样,用灵气编织出琴弦,将水匪捆住。这样一来, 水匪气力全失。 可容玉坚持不了多少时间,至多两三个时辰,灵气便散去。 这也足够了。他们可以把水匪藏在江边芦苇丛中,方便两人去江里摸鱼。 此地水流平缓,茂密的芦苇丛中有不少野鸭子。 梅寄江拨开芦苇,不多时,就看到一个鸭巢。 他回身,朝容玉所在方向喊:“容道友!来这边。” 容玉“哎”了声,匆匆赶来。 天色仍然寒凉,但因要下水,容玉将袖子、裤腿一并挽起。不像是那个琴庄里的小郎君,也不似剑庄的少夫人,更像是一个村野青年,只是长了一张过于白净的面孔。 看着梅寄江的发现,容玉惊喜地“哇”一声。 梅寄江跟着笑起来。 他教容玉,可以把衣服下摆捧起来,做成一个兜子,将鸭蛋兜走。 容玉满心新奇,手忙脚乱地照做。 一枚枚野鸭蛋被放在他下裳之中,愈发沉甸甸起来。 走的时候,容玉蹑手蹑脚,生怕野鸭从哪里冒出,飞来啄自己。 梅寄江看在眼里,有意吹出一股剑风,旁边芦苇丛“哗啦啦”作响。 容玉一惊,哆嗦一下,但手依然牢牢地抓着衣摆,不让鸭蛋掉下。 而后,他听到梅寄江的笑声。 容玉瞪大眼睛,意识到:“梅道友!” 他回身看梅寄江。 梅寄江背着手,有潇洒风度,款款道:“容道友叫我作甚?” 剑修讲话,眼里映出容玉的影子。 白皙皮肤,清俊面孔,脸颊、手臂和小腿上沾了泥污,但无损于容玉样貌灵慧。 梅寄江微微笑了下,见容玉明明有些恼,却还要小心翼翼地护着鸭蛋,什么都不能做…… 梅寄江笑道:“走吧。” 容玉深呼吸。 一直到到了岸上,冲干净腿脚,容玉还有一眼没一眼地瞄着梅寄江,看起来颇有埋怨。 他见梅寄江寻来几块平整的石头,放在火堆里烤。然后出去一圈,再回来,找到一些模样古怪的杂草,将其一一碾碎。 这时候,石头也被烧得滚烫,被梅寄江用灵剑拨弄出来,再将鸭蛋打在上面。 “滋啦”一声,鸭蛋的香味顿时冒出来。 容玉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又见梅寄江将那些碾碎的草洒在鸭蛋上。 香味愈发浓烈,短短数息工夫,蛋液凝固,引得人食指大动。 梅寄江用干净、宽大的叶子将蛋捧起,递给容玉,笑道:“容道友莫生我的气了,快尝尝。” 容玉眼睛眨动一下,到底扛不住美食诱惑。 他宽容地想:罢了,就当我谦让梅道友。 等自我开解完,容玉矜持地接过烤好的鸭蛋,低头,小猫一样咬了一口。 梅寄江问:“如何?” 容玉嘴巴里塞着食物,讲话都含含糊糊,说:“滋味甚、甚美唔……” 一窝五个鸭蛋,到最后,四个都进了容玉的肚子。 他吃饱了,天色也差不多暗下。 水匪被扒拉出来,灵气琴弦之下,还有捆住他的绳子。 容玉懒洋洋地靠在草堆上,揉揉肚子。而梅寄江出去一趟,再回来,抓着一只野兔。 容玉心虚:原来梅道友还没吃饱? 他看梅寄江处理野兔,将其架在火上炙烤。 这个过程中,梅寄江的面容沉静,手法熟练,很快又有肉香冒出,带着“滋滋”的油声。 容玉又有些馋了,也后悔自己之前吃那样多。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火堆上的兔子,视线慢吞吞转开,却是落在梅寄江眉眼间。 容玉出神,直到梅寄江转头看他。 两人视线撞在一处,容玉迅速挪开视线。 他听到自己怦怦心跳。 梅寄江却似并未察觉容玉的不对。 他举起烤兔肉,含笑问:“你也要尝尝这个吗?” 容玉琢磨一下,到底觍着脸点头。 兔肉鲜美,与鸭蛋相比滋味更加浓烈丰富。容玉险些把自己舌头都咽掉,还不忘问梅寄江,梅道友的手法为何如此熟练。 梅寄江无奈,说:“在屠匪盟那样久,你也不是第一次吃我做的东西了。” 容玉说:“但从前也与这些不同。” “这倒是,”梅寄江道,“当时毕竟是有诸多前辈要吃。” 主要目的在于量大,管饱,而不像现在,可以精细处理。 容玉说:“这些也是你师尊教你的吗?” 梅寄江笑着摇了摇头,说:“非也,是我自己摸索。” 有了这个话引,他们自然而然说起梅寄江在师门的事情。 上次月夜梓树下,容玉知道梅道友是他师尊从法场上抱走。如今,又知道,梅寄江小时候,是整个青莲宗最顽皮的孩子,上山上树,惹是生非 ,最让他师尊头疼。 容玉诧异,上下打量梅寄江,说:“这可真……” 出乎意料。 梅寄江只是笑,没说什么。 容玉轻咳一声,促狭地问:“那梅郎如何又成了如今模样。” 梅寄江淡淡说:“因为终于有人看不过眼,告诉我,我究竟是谁的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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