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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这铁心掷下不过半月,他就又一而再再而三地来这承禧殿。 与他御和殿不同,承禧殿内的宫灯烛火未有那么多。现在这么夜了,放眼望去,承禧殿内也只余了微弱的一盏烛火。 香叶和阿栀正守在宁妍旎的榻前。 隔一小会,她们就伸手触着宁妍旎额间,生怕她半夜又忽然发起了热来。 宁子韫进殿时,没有宫人出声,他的脚步放得很轻,以至于殿内无人知道。只是听到殿门轻吱了一声,她们才回了头过去看。 惊吓之余,香叶还记得颤着俯首向宁子韫行礼。 但是阿栀却只紧紧咬着牙,她杵在榻前,不跪不俯。 任着宁子韫走上前来,行至榻前,垂眼看着她。他的威压向来不言自怒,明明阿栀是会怕的,但是阿栀也仍是未动分毫。 “下去罢。”他们谁都没有出声,但是榻上细弱的一声,打破了殿内未来得及形成的僵持。 “阿栀,下去罢。”宁妍旎又轻唤了一声。 宁妍旎其实本来已经睡着了。 但是宁子韫来了,就算没有任何的声响,但是不由地,宁妍旎就是被他的阴影笼得再睡不下去。 阿栀吸了吸鼻子,宁妍旎说什么,她便做什么。 就算宁妍旎叫她去死,她都是愿意的。阿栀应了声好,又忍不住吸了下鼻子,“那阿栀在殿外,长公主有事便唤一声,阿栀这就下去。” 殿外守着的杭实,看着阿栀哭着出来,忍不住就啧了一声。他看他自家主子那模样,都快不行了,就阿栀这种没有一点眼力的。 杭实将殿门轻阖上,顺手扯出了一方蓝色的帕子,丢给了阿栀。 殿内,两相无言,宁妍旎还在看着宁子韫。 他眼下的淡青还在,但她关心的不是这个。她的眼神落在了宁子韫的怀里,他的怀里抱着一团什么东西。 他手放着的姿态不太娴熟,那团东西还在动着。 见宁妍旎望着他怀里的眼神是意外的带着光,是他从未拥享过的。 那只小犬可能是被他吓得,一路上连哼哧都不敢哼哧一声。等宁子韫将它放在地上,它装死地躺在地上半响,才敢慢慢转起圆溜溜的眸子打量了起来。 “杏子?”宁妍旎终于看清了那一团的模样。 杏子还记得自己这个温柔花容的主人,一路上憋着的吠叫都在此时吠了出来。 它狂摇着尾巴,向着主人示好。左右几个打转还不够,就要跃到榻上。 只是不太顺利,刚在半空之中,还未落榻,就被宁子韫揪住了飞跃的身子。 它的毛发这么脏,哪能上榻,宁子韫拧着眉。 榻边先前便有杏子的小窝,铺满了干草棉布。宁子韫忍着不喜,将它丢回了那小窝。 他再冷眼一横,杏子便最后窝囊地嘟囔吠了两声,尔后不敢再发出声音。 这一连贯的动作做下来,宁子韫再转身看宁妍旎时,她的眼神已经从刚才的带着光,变成了质疑警惕地看着他。 任谁都很难不去相信,这人该不是又想依着杏子来怎么折辱她。 她的眼神明明白白,偏生他确实做了很多无耻的事,没得解释的任何余地。连现在的杏子,也只能昭彰他曾经的狠戾。 “我不碰你。” 这句话,他这十数日,可能就说了十数次,宁子韫自个都觉得可笑。但现下,除了佯装若无其事,他也不知道他还能怎么再触近她。 宁子韫在榻前站着,伸手除了他身上的外衣。 他是洗沐完过来的。他过来,会惹她憎惹她厌,这个宁子韫知道。但是他不过来,她会压根记不起他来。 所以宁子韫还是过来了。 他翻身上了榻,看着宁妍旎退后的举动没有说话。他隔着罗衾拥着宁妍旎,想说些什么,却不由地先看了下宁妍旎。 宁妍旎已是毫无睡意。 烛火燃着流坠下的石蜡滴,耗着就像寒漫的黑夜一样。 宁子韫下颌轻抵在她的发顶,他的声音放得跟烛火一般的柔和,“我今日在言德殿处理了一些朝堂上的事,有个老大人与我一起,他还说起了他的夫人煲的汤是多难喝。” “我就想起之前,我誊抄《圣祖庭训》时,你送来给我的那汤。” 那是一盅骨头羹汤。 那时前太子和他闯了言德殿,他被罚了誊抄十遍的《圣祖庭训》。 虽然实在是怪不到宁妍旎的头上,但是宁妍旎觉得宁子韫是因她的缘故才被罚,所以让阿棠送了羹汤过去。 然而那时的宁子韫,只是打开汤盅盖随意瞧上一眼,喝都未喝。 现在想起来,宁子韫只觉嗓子发紧,他轻声说着,“那汤与膳房里做的不一样,你改日若有空,可以再来送汤给我么。” 榻间陷入了沉寂。 宁妍旎苍白的小脸沁上了月色的寒凉,虽是毫无睡意,但她还是闭上了眸。 宁妍旎对着宁子韫的发病已是有些麻木,她闭着眸回着他,“宁子韫,那是人家的夫人为人家煲的汤。勾栏中的女子,何来的脸面能为陛下煲汤。” 他们的肢体和身躯可以由着他强行触得毫无间隙,但是更多的要求,绝无可能。 ? 宁子韫拥着宁妍旎的手紧了紧, 但很快,又松开了些。 她的双眸闭着,唇瓣说出的话让人感知到的都是寒凉夜里的霜降。 榻间本就不算温馨的气氛, 随着宁妍旎这话更是直接在宁子韫的脸上覆结了一层霜。 宁子韫深吸了一口气,“不可以便算了, 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 他上次已经说过, 他不想听她再说这种自轻自贱的话。 过往的事能不提便不提, 宁子韫不再说话, 想让勾起的苦寒归回平寂。 他拥着她,也就只能这么拥着她。宁子韫听到了,宁妍旎还在说着, “阿棠现在怎么样了。” 宁妍旎这句话, 终于让宁子韫想起来,之前在承禧宫那个心灵手巧做着糖糕的宫女。 宫城事变之后, 九皇子来找过宁子韫,将那个宫女要去了他的宫中听他使唤。 想来那时的那盅骨头汤应该也是阿棠煲的。 “我不会伤害她的, 你信我。” 良久的沉默之后,看着宁妍旎因着悬心担忧而忍不住睁开的杏眸,宁子韫终于从嘴里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只要你好好的。” 他说完,便看到宁妍旎将眸垂了回去。 谁也不想再说话, 一个是不愿打破这暂时的平和,一个是不想打破这暂时的假象。 夜幕浓深, 只有星星点点的光影盈填着这短暂的平静。 大年初就忙碌着的不止是新登大宝的陛下, 就连陛下的稚弟,也正忙着完成严苛夫子交代的学课。 “陈太傅又没说今日非得完成, 你这一直在我耳边提醒着作甚。”九皇子睁着圆目看向刚鱼肚白不久的天际, 不满地道着。 他刚练完箭, 从教武场下来。 身上带着汗的武服都还没来得及换,一旁守看着的贴身宫人便来提醒他,年前陈太傅交代的学课他还没完成。 见九皇子不满,贴身宫人还有心劝着说,陛下届时要是问起来,那就不好了。 还没等这宫人多劝两句,就听到九皇子闷声嘀咕了两句,“瞧你这奴才说的什么话,竟然能把我四哥都给说来了。” 宁子韫很少亲自过来九皇子宫中。 因为九皇子一向主动,老喜欢往宁子韫跟前跑,宁子韫没有来这的必要。直到这些时日,宁子韫忙起来,九皇子也识趣地不再老去吵着他。 现在这宫人刚说完学课,宁子韫就出现了,一下子九皇子还有些怵得慌。 “四哥。”九皇子胡乱用袖口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就起身向宁子韫走过去。 之前那些人都是瞎了眼,他四哥就是龙章凤姿,连穿着一袭常服,都有寒潭锋玉的威锐之势。 宫人已经端了热茶上前,九皇子随意惯了,懒得更衣,便同宁子韫一起坐下。 九皇子有些嘀咕地开了口,“四哥,大年节的,我的学课晚两天再做也是行的吧。” 宁子韫看了他一眼。 本来宁子韫就不是特意来问他学课的,但是既然九皇子自个提了起来,那肯定就是心虚。 宁子韫淡淡说道着,“怎么,大年节的,我连过问一下你的功课,都不行了。” 宁子韫较九皇子大了十三岁,可以说自九皇子晓事以来,都是半跑在宁子韫身旁长大的。宁子韫在谷底阴暗里的时候,也就是九皇子,才敢陪在他身边。 九皇子自然是相信宁子韫不会对他不好。 眼下宁子韫只这一句话,九皇子就老老实实了,“除了骑射,其它纸上的学课大多还没做,这两天我一定先完成学课再出去玩。” 宁子韫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端起宫人送来的热茶,宁子韫啜上了一口。 他今日起榻起得也有些晚,本来想去言德殿,但想起了昨夜宁妍旎说起阿棠时那般的担心,宁子韫便先来了九皇子这。 只是宁子韫倒是从不知道,九皇子宫里奉上的茶是明前白牡丹。 茶汤带着竹木味,是不俏不刚的浓淳,也是宁妍旎喜欢的茶。上回他们去承禧宫中,九皇子可还说过这茶有些花香,女子才会喜欢。 宁子韫眼皮撩起,看向九皇子。 九皇子却对他这眼神有了另外的意会,他挥手斥退了伺候的宫人,才开口小心地问着,“四哥,听说阿旎皇姐前两日落了水,她现在怎么样了。” 这事本来被宁子韫压了下来,宫中没几人知道。但是九皇子这边,宁子韫没想过刻意瞒着他。 九皇子很是聪明。 宁子韫一个眼神再望过去,他就知道了宁子韫的意思,忙呼出一大口气,“那就好,那 就好。阿旎皇姐若是有什么事,那我会难过死的。” “死”这个字放在大年节听着刺耳得很,宁子韫抿着唇再啜了一口明前白牡丹。 但九皇子却比较心急,心里藏不住什么事。 见宁子韫也不再多说些什么,九皇子又开了口,“四哥,那我等会去探看下阿旎皇姐,你可不准让人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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