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血系 39. 消失的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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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onle》（version34）
39消失的同步
天亮了。
希洛祈刚上线，望向一如既往的晴空，觉得今天看起来有那么点不一样：云朵不知被驱赶到哪儿去，蓝澄澄的世界没有半点瑕疵。
他踏出第一步，意外地发现地板很坚固。这是净化神殿的花岗石。
「你要去哪里？」
他这才察觉向日葵一直在他身边。昨晚向日葵陪他回到杳无人跡的净化神殿，让他安心休息，回避皇帝战。
「谢谢你送我回来。」
眼见希洛祈精神状况转好，向日葵宽心一笑：「说一句道谢就完结吗？你的道谢真是廉价。」
希洛祈认真地问：「那我该怎样道谢？」
「钱吧，钱最实际了。不过我不要游戏里的钱，那最不实际了。」
「那我能给你什么？」
「你？你全身上下只有皇的名号最值钱，但我完全不需要。」
「那……那我只能再跟你道谢。」
希洛祈深深鞠躬。以前受困于《困兽》剧本里，他便受到向日葵的帮助。这几天，他更是感受到向日葵对他的关心：关心他的感情事，关心他的皇帝战，关心他所受的伤。
明明跟向日葵没有认识很久，要感谢的事情却十隻手指都数不完。
这边厢卯足了劲的感谢，那边厢却相当感冒，忙地摆手制止：「够了，不必多说废话，我没兴趣。你今天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找清遥。」
向日葵挑眉：「跟旧情人復合？」
「不。我只是……」希洛祈搔搔头，努力陈述内心的想法，「我想通了。你说想做就做，但我还不太清楚我想做什么……我现在不打算追求清遥，只是我不会将他当成仇人，我不希望那样。」
要讨厌喜欢的人，等同于把心脏180度扭转，绞得他快要发疯了。
「所以，我想去一趟内区，看看能不能碰见清遥，跟他和好。」
目标很明确，连向日葵也认为这个做法很恰当，却没有马上认同。
「你原谅清遥，还会原谅其他人吗？」
「其他人？」
向日葵把双手叠到金灿灿的脑后，淡然问：「除了清遥，你跟小南也翻目成仇，不是吗？」
「他跟清遥不同。」
「哪里不同？」
「我弟一直将我当成玩具。我怎么可能原谅一个把我当成玩具多年的人？」
金发少年没有答腔。他轻盈地闪到后方，希洛祈的视线追着他，却不料他的脸已贴上自己的背脊。
从背肌传过来的话音，保持了平日的傲慢毒舌。
「走吧。去找你那个与眾不同，做错事也能获得原谅的甜心爱人啊，还是你一想起他就发情了，走不动？」
※※※※※※
这时候怀抱着期望的希洛祈，并未发现自己做错了一件事。
那句话在他看来，实在平常不过，顶多是有点绝情。在现实世界里，那句话是纯粹洩愤，仅止于此。
但这里不是现实，是游戏，一个暗藏阶级观念的游戏。
上为人，下为奴。
皇的命令亦如是。
皇一句「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身为玩家，大不了砍掉帐号重练。
身为ai，必须自行消失，以免伤了皇的眼睛。
「青在皇帝战战败，受困垃圾场」──这是今天最热的新闻，只要开电视，或者买报纸，或者进入第一层内区走几步，就能打听到消息。
秦天遥早上刚上线，便有一则系统讯息弹到他眼前：
「你的随行员『青』已经被送入垃圾场。」
他怀疑这是假的，是系统出了问题，《xonle》本来就隐藏着许多bug，见怪不怪……他不断说服自己，但悬在空中的手指迟迟不敢点击关闭。
回过神，人已踏出湖心小屋。他连环使用转移技能，服用健种子，耗尽体力迫使自己更快地奔跑。
漆黑之风扫过大街，越过小巷。人群的间聊拂过耳际，比如是「那ai是皇帝战输了才会进垃圾场」，或者是「当时在情趣用品店旁边大战，皇受了重伤」……
然后，他来到十字路口那座突然耸立的东西，缓下步伐。
在第一层最热闹的商店街十字路口，红砖路碎开了，寂绿色的蔓藤荆棘从地底炸出，在地面上密织成一个带刺的牢笼。
密封的笼子里坐着一个精灵可爱的男孩子。
「青……！」
痛绝的呼声贯彻天际，但牢内的ai没有反应，暗绿色的植物能够将声音隔绝，让外面的人和里面的人无法对话。
陷入牢笼的青神态从容，就像平常那样含着轻快的笑意，手指在空气里乱点着。蹲在青对面的是老玩家纹小刀，他一看见秦天遥便让出了位置，沉下脸说：「这里讲不了话，你先给他一点钱，你们再用短讯对话。」语毕，他便走到当舖那头。
秦天遥抽出钱币，拋入荆棘之间。青双手接过，甚至开朗地把钱币捧至眼睛的高度，炫耀似地咧出大笑容。
到了这个境地，为何还能笑？
秦天遥几乎想伸手抓住牢笼，但他忍住了，连忙发讯息：「怎么回事了？」
青把1000g收到怀里，十指像弹钢琴般按下空中的琴键：「你，不知道吗？猜猜看啊。」
「我没有心情去猜，快全部告诉我。」
青的食指轻点脸颊，显得有些懊恼。
「这样很麻烦耶！你知道了也不能改变现状啊，我说来干嘛？发短讯很浪费金钱啊！」
「说，我没有叫你进垃圾场，你为什么会进去？在皇帝战战败了，被希洛祈命令去死？」
青急忙道：「跟他无关！是我自己要挑战他，是我自己说如果我输了，就自动离开！你也知道啦，约定内容必定要我同意才能生效啊！」
青为什么要挑战皇？秦天遥隐隐猜到理由，但现在没空谈这个。他掏出短刀往前戳，果不其然，这植物比起真正用来打造监牢的钢铁还要坚固。他回旋砍向幼如手指的蔓藤，可别说是留下刀痕，那根本完全没有动弹半分。
驀地，有一幕快速闪过他的脑海：以前有个性格暴躁的玩家，他一气之下把ai丢入垃圾场，在最后一天却后悔了。他想补救，但牢笼用炸弹也炸不开；联络朋友一起攻击，尝试挖地道救人，没一样能行。
那男人唯一能做的，是眼巴巴看着ai死亡。
秦天遥顿觉寒意从脚底涌上来。他扔下短刀，向天吶喊：「管理员──！你出来！」
洪亮的叫声传遍天际，路人皆顿足止步。
「管理员！你出来！你凭什么这样对我的ai！出来！」
这下子，游戏设计者──管子盼终于现身。高高在上的他坐在对角的鐘楼楼顶上，毫不在意地伸了个大懒腰。
「呵呜──这位玩家你好，为什么大清早便叫我来，扰人清梦？」管理员含着轻松的笑意，刺耳的声音直抵地面，「你要知道嘛，我是人，不是ai，怎么可能24小时都在线，任你呼来唤去呢？」
此话语带讽刺，但秦天遥脸上波纹未变：「我也不是24小时在线，所以我不知道谁夺走了我作为主人的权利，直接将我的ai驱赶到垃圾场。」
秦天遥顿了顿，在管理员回答前率先发言，声量之大，足以让在场的所有玩家都听得见：
「只有在主人下达『驱逐』命令下，ai才会跟主人脱离关係，进入流浪状态；只有主人追加『扔进垃圾场』的要求，ai才会进入垃圾场，这些是主人才拥有的命令。请问管理员，昨晚我是不是曾经上线，对青下过这种命令？如果是，当时的我肯定被盗用帐号，我要求取消命令。」
「哎呀呀，放心好了！你的帐号没有被盗──」
「喔？难道《xonle》再次被病毒入侵？」
「哎哟，等一等，你家ai是因为──」
「比我这个主人还拥有更高权力的，不正正是g吗？我的ai令你不高兴，你就把他关进垃圾场？」
秦天遥平常甚少与人交流，但关键时刻定必能发挥优秀的话术，引导他人迈向指定的方向。现在道理都落在秦天遥身上，他赢得上风，路过的玩家都会支持他。
管子盼收起嬉皮笑脸，慢慢说：「嗯，好，我来为你查一查嘛……喔。你的随行员跟皇进行了皇帝战，他输了，所以必须遵守战前的约定。」
秦天遥冷笑：「奇怪了。青没有自杀的权力，只有我能让他死。换句话，青首先夺走我作为主人的权力，再答应希洛祈，如果输了就自己走去死？为什么ai可以夺走主人的权力？这是bug吧？」
管子盼的手在下巴溜了一圈。路医生的这位孩子才17、18岁，但思路相当清晰，对游戏规则也瞭如指掌。
他绕起双手，俯视下面那堆明显站在秦天遥一方的玩家们，说：「很可惜，你对这个世界的规则还是理解不足。」
「什么规则？」
「皇可以破坏原来的规则，他可以在安全区任意攻击、杀人、强姦，作出任何他想干的事。」
「哦？包括令人在游戏里永远消失？」
「皇不能令『人』在游戏里永远消失，不过他可以令ai永远消失。严格来说，青的身份是『随行员』，不是『玩家』或者『宠物』，他不属于你，而是属于这个世界。你本来就没有权力将青送入垃圾场。
「在皇帝战里，青所订立的约定只关係到他自身，所以被系统视为有效。还是说，你依然坚持青是你的财產？唉，ai最可怜的是受到主人虐待也自杀无门啊。」
在旁聆听的纹小刀「呵」的一声嘲讽：「也有更多人一心想救ai，却被垃圾场制度搞得焦头烂额，玩不下去！」
管子盼耐人寻味地瞇眼：「哎呀呀，那真是让人遗憾呢。」
情况不对劲。
秦天遥早知管子盼没半点正经，但依然坚持皇帝战约定的正当性，非要青进入垃圾场不可，显得很刻意。
他姑且退后一步，将焦点放在皇帝战之上：「青跟希洛祈下了什么约定？我有权知道吧。」
管理员低下头，调出凌晨时份的记录。
「皇赢了，『青以后要永远消失于希洛祈的视线内』；挑战者赢了，『希洛祈要跟秦天遥和好如初，不能让秦天遥伤心』。」
秦天遥如被雷轰中，一时间说不出半隻字。
居然，是这样的愿望。
果然，是这样的愿望。
秦天遥忍着鼻酸，在心里唸着青的愿望一遍再一遍，彷彿看见了青穿好装备，高声宣战时那坚决的神情。
想着要帮他，便立即跑过去挑战皇，最后受困垃圾场里，还一心为希洛祈讲好话。
从过去到现在，始终未变。
秦天遥徐徐换了口气，把过多的感情拋开。
「我懂了。不过，青永远消失于希洛祈的视线内，并不代表青只有进入垃圾场这条路吧？」
「很可惜啊！身为皇的希洛祈可以进入各种地方，包括你的爱巢，所以『把青关在爱巢』不能绝对保证『青消失于希洛祈的视线内』这个约定呢！除非──」
「除非我打败皇，取消这个约定，是吧。」
「没错。」
剎那间，游戏的管理员眉毛弯弯，勾出非常甜蜜的笑容，彷彿一场睽违已久的好戏终于上演。
这笑容，在他告知「希洛祈也有解毒晶片」时亦曾展露过。
秦天遥突然明白这是一个局，一个玩弄希洛祈的局──不，这更可能是一早便知道希洛祈真正身份的研究者，针对希洛祈所佈置的一场残忍的实验游戏。
但他没有其他选择，因为管子盼是这个世界的「神」。
想救青，必须听从「神」的指令。
眼神黯下，胸口作痛。他不带一丝盼望，快步离开了商店街十字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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