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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薄西山, 军营整肃。 罗小义追着伏廷的脚步出了军帐。 「三哥,你今日好似有些不对啊。」 伏廷一边走一边往腰上挂上佩剑,头都没回一下:「有何不对?」 「今日入军中时我明明白白瞧见你往身上灌了三桶冷水, 不是不对是什么?」 罗小义早就想问了, 那一大早的, 天还没亮透呢,他一入营就瞧见他三哥立在军帐外, 光着上身在往身上浇水。 他险些以为眼花了, 那可正当是一天里最冷的时候,光是看着都要牙关打颤,也就他三哥能扛得住了。 忍一天了,直到现在要离营了才问出口。 伏廷接过近卫送来的繮绳,翻坐上去, 面不改色:「衝个冷水澡罢了。」 罗小义忙也解了马, 坐上马背后上下一打量他, 什么也没瞧出来。 心想难道真就是洗个澡? 在那舒舒服服的都护府里不洗,到这军中洗什么? 这么一看, 倒是看出他身上胡服有些不同,虽和先前那件相似,却分明是簇新的,奇道:「三哥穿的是件新军服啊, 原先还没看出来, 莫非是嫂嫂给做的?」 「少说些废话。」伏廷抛下一句, 策马而去, 顷刻就出了营地。 罗小义一楞,不过也被他说惯了,根本不在意,赶紧又打马追上去。 一路疾驰而回。 罗小义跟着他回了府上,还要去继续教李砚习武,先往世子住的院子去了。 伏廷落得耳根清净,走入后院,一个仆从来报:有个商户送了待批的文书入府,已送入书房。 他想起来,是先前那个帮着抓到探子的铺子提过的,想要出境做买卖的凭证,便转向先去书房。 推门进去,书房桌上果然摆着份文书。 他拿在手里,还未处理,先扫一眼周围。 这书房里他已起居很久,皆是他的东西。 他朝外唤了一声:「来人。」 两个婢女很快进来听命。 「将东西都搬去主屋。」他说完,拿着文书出了门。 …… 栖迟换了身高腰襦裙,腰带系得很鬆,是新露怕她觉得疼,特地没系紧。 左右都退了出去。 她仍有些累,斜斜倚在榻上,抿着新露刚煎好的茶汤,眼睛盯着窗口。 那里冒出头的一截细枝,已能看出些绿意了。 看到这个才察觉到自己来这北地已有多久了,却是才与那男人刚开始做夫妻似的。 她放下茶盏,忽而听见李砚的声音,又听见罗小义的声音—— 「昨日教你的那两下练地如何了?走,去后面耍给我瞧瞧。」 栖迟动了动,缓缓坐起来,忽而听见有人入门,转头就见两个婢女捧着东西走入,向她见礼。 见完礼,婢女将手里东西规规矩矩地在房中放下,又退了出去。 她看了出来,是伏廷的衣物。 紧接着就又有人进了门,她一转头,就看见走入的伏廷。 铿然一声响,他解了腰上佩剑按在案上,另一隻手捏着份文书,眼睛朝她身上扫来。 栖迟与他四目一撞,移开,竟有些不自在。 余光里,他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她脸上,反倒坦荡的很。 新露匆忙进门伺候:「不知大都护已回了,是否要传饭?」 他颔首,捏着文书在案后一坐,仍是那般随意的坐姿,胡服未换,就连胡靴也未褪。 栖迟看着这稳如泰山的男人,暗暗捏住手心。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日日都在这主屋里出入,所有的不自在都叫她一个人给占了。 新露很快领着人进来,摆案传菜,一面端水伺候净手。 栖迟起了身,走过去,在他身旁跪坐下来,看见了他手里的文书。 伏廷将手里的文书展开,察觉她在身侧看着,也没阻拦,只是看到文书上写的商户东家的户籍时,眼才朝她看了过去。 「清流县人。」栖迟瞄了一眼,说:「真巧,竟是我采邑里的人。」 她为了暗中经商,身份做得滴水不漏,有凭有据的,幷不慌张。 伏廷又扫一眼文书:「清流县的人都这么富?」 她一怔:「什么?」 「否则因何你能如此富庶。」贵族受采邑,他不过问她的私钱,但料想也都是出自采邑。 栖迟眼珠转了转,轻轻点头:「大约是吧。」 「笔。」伏廷伸手。 新露连忙取了桌上一支笔,在砚臺里蘸了蘸墨,过来双手奉给他。 他接了,下笔如刀,在文书上批了字。 出境做买卖有风险,但正经商户又立了功,没道理不准。 栖迟看见,暗暗定了心,甚至还拿起筷子,为他夹了菜。 伏廷看了一眼,扫到她指尖 ,那上面都凝了一点青紫,不是在他身上,就是在别处掐的。 他早意识到自己昨夜有多狠了,亲眼看到,还是觉得有些过了。 一顿饭吃完,天早已黑透。 房内点上灯火,新露和秋霜进来伺候安置。 栖迟梳洗过,转头看见伏廷自屏风后出来,已换上便服,就在床边站着,理着袖口,脸上不觉又是一热。 左右退下,房门掩上。 伏廷自进门就一直看到她脸上这般神情,心说昨日大胆的很,今日才记起羞怯了。 他衣摆一掀,在床边坐下。 栖迟缓步过去,挨着他坐下来。 灯火描着他的侧脸,她目光转过他身上,便又难免想起昨夜癫狂。 心口难以抑制地跳快,她伸出手,为他宽衣。 伏廷一把抓住那隻手,低低说:「今晚免了。」 她眉头轻挑,有些诧异,还以为他主动搬入是食髓知味了,听这话又似乎不是,有些摸不准他心思,故意问:「难不成是昨夜劳累,今日疲了?」 伏廷险些没笑,敢说这种话,与明目张胆的挑衅无异。 想要制服了她,难,这女人永远都敢。 他手一扯,将她拉到眼前:「你当我走到今日靠的是运气?同样的法子,不能在我面前用两次。」 得叫她明白,他不是任由她牵着鼻子走的。 栖迟被扯着跌在他身上,正对着他脸,另一隻手勉强扶着他肩,分明是暧昧的姿势,却又被他制着,动弹不得。 她一时竟被他说住了,回味过来。 倘若他是这么好激的人,阵前被突厥军激个几次,命早都没了,又谈何能做到大都护。 伏廷一隻手伸到她腰后,声沉沉的在她耳边道:「以后这种事,我说了算。」 她耳廓被他呼吸一拂,又听着这话,瞬间心又是猛地一跳,紧接着腰后忽然一疼,险些轻嘶出声。 是他的手掌扶在上面按了一下。 更甚至,他还用手重重揉了两下。 她蹙眉,手揪住他衣襟,忍不住轻哼:「你弄疼我了。」 伏廷盯着她轻皱的眉目,可算是听到一句像求饶的话了,这才鬆开她:「睡吧。」 栖迟被这一下提醒了腰后还疼着,咬唇上了床,躺去里侧,眼下无心与他计较,隻背过身不理睬他。 伏廷看着她的背,心说明明就还没好,逞什么能。 难道她以为套牢了他的身,就能套住了他的人? 就算那样,也得由他来掌控。 他在她身侧躺下。 她的身体与他比起来实在算得上娇小,背抵着他的胳膊。 与昨晚不同,今夜起,他才真真切切觉得身边多了个女人。 ※ 「大都护又一早入军中去了。」 新露再拿着梳子为栖迟梳妆时,如常禀报。 栖迟「嗯」一声,摸一下腰后,觉得似是没那么疼了。 这么一想倒是庆幸伏廷没再碰她,要真被他再如那晚般折腾一回,怕是好不了了。 新露为她梳好了髮髻说:「曹将军来了,已等了片刻了。」 栖迟想起来,那凭证已下了,她定然是打算随商队出发了才来的,起身说:「为何不早说。」 新露怕她身上还疼,忙伸手扶一下。 都护府园中的凉亭里,曹玉林正在里面坐着。 她来时听秋霜说大都护刚从主屋走,也没去打扰栖迟,料想夫妻二人应当是没事了。 亭外轻轻的脚步声响,曹玉林看过去,起身抱拳:「嫂嫂。」 栖迟步入亭中问:「今日是准备走了?」 曹玉说:「是,亏了嫂嫂的主意,是准备随商队外出探一趟了,既然又来了瀚海府,自然要先过来见一见嫂嫂。」 她是个耿直人,从酒庐里那一次便觉得这位县主没有看不起人的架势,甚至还出手相助,多少生出了些亲近之心。 栖迟示意她坐,身后新露和秋霜一幷上前,将手中捧着的漆盘放在石桌上。 盘中盛的皆是北地难见的瓜果小食,一份一份地拼在一起,品类繁多。 有好几样甚至是曹玉林从来也不曾见过的。 她察觉到这位嫂嫂出手似乎一直很阔绰,不免就想到伏廷这些年的艰难。 两相比较,甚至怀疑先前他们夫妻就是因此而生出不快的了,可又想到三哥幷不是那等吝啬之人,应当不至于。 她看向在对面坐下的栖迟,端详了那张脸一番,忍不住道:「嫂嫂似有些不同了。」 栖迟襦裙曳地,颈上圈着雪白的狐领,臂弯里挽着披帛,眉眼看来,唇边带笑:「有何不同?」 「说不上来,」曹玉林斟酌着:「总觉得更似个女人了。」 栖迟听到这句,不免就有些想偏了,反问:「难不成我先前不似个女人?」 曹玉 林语塞一瞬,解释说:「怎会,是觉得嫂嫂比起上次见眉目舒展了许多,想来还是与三哥无事的缘故了。」 她原先就觉得栖迟生得貌美,少了上次见的郁色,神态一转,自然而然遮不住的风情,可不就是更似个女人了。 但她表述不好,也说不过栖迟,险些要被弄到无话可说了。 栖迟也是逗一逗她罢了,笑了笑:「算是吧。」 她将小食往前推了推:「到底是个姑娘家,临出远门,不该吃些好的么?别多说了,吃吧。」 曹玉林一楞,脸上虽无变化,心中却是一暖。 军中出身,已忘了自己是个女子了,今日却似真有了个嫂嫂一般,与她用这样的口吻说着话。 但她节俭惯了,还是舍不得动那些贵重的小食,想说上几句话便告辞了,手迟迟未伸出去。 正坐着,有人自廊下一路走了过来:「嫂嫂。」 话音至,人已到亭外,顿时没声了。 罗小义身着甲胄,站在亭阶下,眼看着亭内,神情有些讪讪。 栖迟看看他,又瞥一眼对面的曹玉林,当做什么也不知道,问:「军中已无事了?」 罗小义口中啊一声,回了神一样,干笑:「也不是,我是特地来送东西的。」 说到此处,他才看向曹玉林,端着那点笑,道:「许久不见了。」 曹玉林点头:「是许久不见了。」 他问:「你伤都好了吧?」 她又点头:「早好了。」 罗小义哦一声,似是没话说了。 曹玉林朝栖迟抱拳:「既已见过嫂嫂了,我便先走了。」 栖迟点头,叮嘱一句:「在外小心。」 曹玉林道了谢,起身离开凉亭,越过罗小义走了。 罗小义还在亭下站着,也没看曹玉林离开。 栖迟朝后看一眼,新露和秋霜退去,她才说:「你既对她有意,又为何要躲着她?」 罗小义自然听出她是在说谁,眼睛都睁圆了,随即又笑得有些尴尬:「不瞒嫂嫂,我与阿婵的事已过去了,没什么好说的,我也不是非要躲她的。」 「阿婵?」栖迟以为自己听错了。 罗小义这才反应过来:「是了,是我忘了告诉嫂嫂,曹玉林是被胡人养大的,她以往有个胡名叫玉林婵,入军中后嫌没气势,改回了汉姓曹,才有了现今的名字。」 栖迟不禁笑起来:「可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罗小义听她这么一说,愈发尴尬,笑笑说:「我先回军中了。」 说完匆匆走了。 栖迟没再多说,毕竟是他们自己的事,她不好多插手。 新露很快返回来,手里捧着一隻盒子。 「家主,真巧,方才罗将军给了这个,说是如今世子习武恐有损伤,放我这儿备用着。这是军中的膏药,治别的不行,对跌打损伤是效果最好的,我想着世子暂时也用不着,不如先给家主用,料想对您腰后的伤见效很快。」 栖迟意外,他特地跑一趟就为了送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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