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峥嵘岁月潮(1) 殷果起先没懂。 琢磨了几秒,懂了。其实也是似懂非懂,毕竟林亦扬说得很隐晦。 林亦扬伸出右手,让她把那包咖啡豆给自己,殷果给他,豆子给了,手也给了。他接了纸包,丢到抽屉里,手却没鬆开。 在林亦扬拽她时,她想的是,不行,还没刷牙。 「你咖啡,好像能关火了。」她找藉口,想要避开他。 「这壶煮得不好,」他低声说,「一会儿倒掉。」 殷果还在纠结,不行,还是要刷牙。 她摇头,再次躲开。 刚开始的两个人还有着微妙的羞涩,总不好大咧咧对他说,你等我先刷个牙。殷果纠结的神情,被林亦扬看了个透彻。 他偏过头,去看她的双眼:「反悔了?」 洗手间的门突然被打开。 吴魏困哒哒溜达出来,看到如此一个画面:林亦扬不太爽地瞥了自己一眼,关上火,在等着那壶齁贵的咖啡冷却。殷果则靠在吧台旁,和林亦扬隔了一步远的距离,在猛瞅着空无一物的吧台桌面发呆。 吴魏特想探头瞧一瞧,俩人在吧台下面的腿是不是挨在一起了。 顺便回忆了一下,昨晚自己打电话之前,林亦扬去哪了? 林亦扬用腿把抽屉推回去,声音挺大,是在提醒吴魏见好就收。 吴魏咳嗽了声,揉着脖子:「早啊。」 殷果抬头,友好地笑了笑。 「昨儿没吵到你吧?我姐来的电话。」吴魏说。 她摇头:「也没听到几句。」 「是林霖,听过吧?也是打九球的。」 「听过,」她说,「我四月底在杭州有比赛,说不定就能碰上她做裁判。」 林霖,女子九球的前辈,世界排名一直是前几,在某一年曾连夺三场大型比赛的冠军,完成了心愿,直接宣布退役,退居幕后做了裁判。听人说,退役主因是林霖身体不好。 殷果发散着思维…… 难道林霖和林亦扬关係非同一般? 「这些年,你哥提过她吗?」林亦扬忽然问。 怕殷果误会自己,他只好选择出卖孟晓东。 这思路跳跃太大,殷果懵了几秒:「我哥和她熟吗?」 「何止是熟啊,」吴魏看林亦扬都说了,自己也不用藏着了,「林霖追了你哥好些年。」 殷果一脸茫然。 「林霖是……你姐?」她记得吴魏刚这么说过。 「叫着玩的,」吴魏说,「不过感情和亲姐没两样。」 林亦扬解释:「小时候吴魏读书好,人怂,经常被小流氓堵在校门口揍。林霖一直护着他,吴魏一直把她当亲姐姐。」 「她护孟晓东才是用命吧,」吴魏撩起半袖,指了自己后肩的位置,「林霖这里有个纹身,就是十六岁那年为你哥得罪了人,被小流氓留的疤,她嫌难看纹的。」 这到底是什么天大的八卦。 「我哥真一个字没提过。」她努力回忆两个人,完全没交集。 林亦扬和吴魏对视一眼。 「我哥喜欢过她吗?」她轻声问,怕被屋里睡觉得表弟听到。 林亦扬摇头:「不清楚。」 他倒了三杯咖啡,一人一杯。 殷果看向吴魏。 吴魏也摇头:「你哥怎么想的,鬼知道,」说完,又愤愤不平了一句,「你哥那断情绝爱的,不也才第五,今年一直被江杨压着。」 殷果反射性地保护自己哥哥:「江杨也就今年是第四,前年还是被我哥压的。」 吴魏看她一脸认真,被逗笑:「是,是,咱不为他们俩的成绩较真,斗了多少年了。」 林亦扬听他们说着,两指捏着白瓷杯口,抿了口咖啡。 好似这些都和他无关。 吴魏也没再说,认定自己「该走了」,于是连着几口喝完咖啡,拿上钥匙,走了。 等到他们两个单独相处,又回到了初始的氛围里。 「听我们聊过去,烦不烦?」他问。 殷果摇头,反问他:「让你听我小时候的事,会烦吗?」 林亦扬也摇摇头,什么都行,可惜没人讲给他听。 一段感情的开始阶段是最美妙。 我不瞭解你,你不瞭解我,我渴望认识所有的、全部的你,而你也是。 他和吴魏说的每句话,对她来讲都是新鲜有趣的,关于林亦扬,关于面前这个男人的过去。每个字,她都在认真听。 林亦扬把咖啡杯推到她手边,让她喝。殷果再次警觉,自己还没刷牙的事实:「我先刷牙,才能吃东西。」说完就跑进了洗手间。 门关上,林亦扬忍不住笑了。 太可爱了。 等到殷果出来,孟晓天已经醒了,在那和林亦扬聊天。 林亦扬看咖啡凉了,重新给殷 果煮了一壶,尚未沸腾。两人隔着表弟,目光交汇了几秒。 「等一等。」林亦扬指咖啡壶。 她「嗯」了声。 等着等着,倒是想到了另外一桩事:「我今天要搬走了。」 林亦扬看她。 「是俱乐部大部队都来了,教练让我去酒店住,」她解释,「所有人都要集合。」 「这就走啊?」孟晓天惊讶,「我哥也真是的,一来就把你绑回去了。」 殷果的话在情也在理,林亦扬没多想,直接说:「收拾收拾,我送你过去。」 「你不是要回学校吗?」她记得,他午饭之后就要去赶火车。 「先送你。」他说。 实在不行,换一班火车回dc。 「那我先去收拾。」她立刻说。 这样午饭前能收拾好,送到酒店之后,再去火车站也来得及。 林亦扬点头:「去吧。」 孟晓天发现,没人搭茬自己,眼睛左瞟瞟、右瞄瞄。 殷果刚走出去一步,又被林亦扬拽着手腕,拉了回去。 这回咖啡是真好了,能赶上喝一口最称心的。 自从拉回去,手就没鬆开过…… 孟晓天彻底明白了,胡了下自己的短髮:「那什么,姐你收拾着,我可不想见我哥。等他走了,我再去酒店看你。饿了,饿死了,我先去吃了,不等你俩了哈。」 表弟没耽搁,走得飞快。 未料,前脚表弟走,在楼下就和东新城的一票人打了个照面。 东新城的人喜欢晨练,一帮小孩都是早上训练,非说要来小师叔打工过的球房,包场训练。结果一清早全来了,小一辈的训练,老一辈的蹭饭…… 殷果可不想同一天,一个小时内被林亦扬身边所有的朋友都仔细打量几次,躲到了屋里,收拾着。林亦扬心不在焉在外头,一口口喝着第二杯热咖啡。 江杨想和他聊两句:「帮我也来一杯。」 林亦扬当没听见:「昨晚一宿没睡,你们自己待着,我去补个觉。」 半个好脸色都没。 殷果中途想出去,怕单独碰上几个男人,给林亦扬发微信。 小果:他们什么时候走? l:我们会先走。 小果:……我不敢出去。 l:? 小果:觉得尬。 l:我让他们去洗手间,你出门,他们再出来。 小果:别,别,以后更没法见面了。 小果:算了,我硬着头皮出去吧。 l::) l:好了就走。 小果:嗯。 殷果收拾完行李,整装待发,林亦扬找到一把备用钥匙,扔给江杨:「我回学校了,你们随意。」 他拎着殷果的行李箱,先出了门。 殷果临迈出公寓大门,被一群人的目光灼烧着后背,努力半天,维持着镇定,回头,对叫了外卖、凑在一起吃的众人挥挥手,算是道别。 等到公寓大门撞上,几个大男人面面相觑:林亦扬回学校,姑娘拎着行李箱跟着? 不愧是从不守规矩,不按常理出杆的小扬爷,谈恋爱也一样。 快,准,狠。 「准备上红包,」江杨评价说,「不能给东新城丢人。」 「多少够?」范文匆是个实在人,掏出手机查了下网上银行。 陈安安想了想:「今年奖金吧。」 江杨没异议,觉得是个好彩头,庆贺找回兄弟。 范文匆看这个世界第四都没异议……默默地收起手机,反正我这个排名十几的比你差远了。只是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下,好歹给你那么多红包,未来老婆不给多看两眼。亏了,都没认真看。亏了,下回要好好看看到底长啥样。 公开赛有指定的酒店,可以提供住客打折。 所以基本外国选手在这里,都会选择入住同一家酒店,在酒店球房,或是附近两间球房训练。殷果办好入住,发现教练和同俱乐部的人都在酒店球房。 她看林亦扬没有排斥去的态度,带他去了三楼。 今天北城的人刚到,孟晓东直接让包了场,给大家练练手,适应适应当地时差。 殷果推门进去时,外头八个九球桌和四个斯诺克的檯子都满了,全站着自己人。大家看到是小师妹来了,招手,纷纷招呼着。 「你们怎么都来了?」殷果奇怪看斯诺克檯子旁的人。 有人回:「本来要去巡迴锦标,六哥说要先来美国,估计是担心你第一次职业赛。」 在北城,排行老六的是孟晓东,自然说的就是他。 殷果点点头:「我教练在里边吗?」 她刚接电话,说是在休息室。 「在,」另外一个回答,「进去吧,等着你呢。」 殷果看了看四周,在窗边,有一排椅子。 她对林亦扬招招手,林亦扬低下头,她轻声耳语:「最多二十分钟……或者半小时。」 林亦扬点头,顺便,拍了一下她的脑袋:「不着急。」 殷果对他笑了笑,依依不舍地跑了。 说实话,林亦扬这个动作是故意的。 他和殷果不一样,殷果进了这层的球房,像回家一样,放眼望去都是熟人,也不会察觉出有多少的不同和审视。可林亦扬从迈进大门,就知道,全场人都在打量着自己。 包括现在。 他走到窗边,没坐,只是靠在玻璃窗旁,看着北城的选手练球,尤其是斯诺克那边的。 这些年他不关注赛事,但因为吴魏还在打球,多少回提到过北城几个新苗子,给他看过几眼比赛视频,评价是:和孟晓东都是一个路数的。 其中一个林亦扬在视频里见过的人,现在就在斯诺克的绿球臺旁,在用巧粉擦着杆头,从进门开始就毫不避讳盯着自己和殷果看,一秒都没移开视线的男人,好像叫……李清严。 从进来,林亦扬看着这个男人打了几杆,和孟晓东一样,节奏稳定,严格控制在25秒之内出杆。那天,林亦扬发现孟晓东这个新习惯后,查了一下各类大赛的规则。 这是超级联赛的规则,很苛刻。 许多别的国际赛事并没有这种25秒的要求。但是,孟晓东显然在用最苛刻的比赛规则在训练自己,包括他旗下的选手。 一分钟后,九球那边和殷果熟悉的两个大男孩,笑眯眯地越过了在场众人和林亦扬之间的一条安全线。 「兄弟,幸会。」高一点的靠在林亦扬左边,伸出右手。 林亦扬伸出右手,和对方象征性地握了下。 「打球吗?」旁边矮一点的问。 如果是职业的,不会没人认识他,所以大家都认定他是外行人。 林亦扬看这两个还算友善,带着好奇的成分多,也就倚在那,随便应付着说:「偶尔。」 竖着耳朵听得众人懂了:业余的。 所以殷果先来纽约一趟,竟然莫名其妙让一个业余爱好者给追上了。他们这些人都不敢肖想,可让那位和殷果青梅竹马长大的李哥怎么想。 斯诺克檯子旁,一直和李清严练球的对手——硝子拿起了一颗球,笑着指面前的绿色球桌:「进我们北城包场的球房,按规矩,都要走一杆的。」 林亦扬摇头:「不打斯诺克。」 谁都不可能让他破了这规矩,包括孟晓东也只是让他退了半步而已。 「九球?」有人指不远处蓝色球桌。 林亦扬想想,还是算了。 九球那边都是年轻气盛,而且是这次公开赛的参赛选手。让自己不好好打、放水,是不可能的,但要认真打,在公开赛前和职业选手来这么一局不太厚道。 于是,他又摇头:「也不打。」 大家互相对望了一眼,原来是打中式八球的。 「给他摆一个中八,」硝子说,「用九球的檯子。」 硝子说完,大家都在看李清严。 李清严终于开了口,他说话很客气:「能进我们包场的地方,不是自己人,就是朋友。想做朋友就就来一杆,否则很难服众。」 硝子最后接了话:「除非你说,你从来不碰、不懂这个,我们就不勉强了。」 林亦扬看这个局势,知道自己今天不走一个过场是说不过去了。 他看得出来这个李清严是重点人物,估计过去不是追过殷果,就是曾经在一起过,而且至少到今天为止还在惦记着。 他离开窗边,径直走到李清严和硝子练球的那张斯诺克檯子前,拍了拍边沿:「就这个。」 球房内,渐渐静了。 「不是不打斯诺克吗?」李清严隔着球桌,笑着看他。 「对,不打。」林亦扬环顾四方,在找公共球杆。 「硝子,给他。」李清严说。 硝子把自己的个人球杆递给林亦扬:「我还要比赛,悠着点儿玩。」 林亦扬接过球杆,拍了一下硝子的后肩:「谢了。」 桌上还剩下了三颗球,林亦扬用手,把檯子彻底清了,只留下了一颗红球和一颗白球。 林亦扬指了指红球:「红球随便你们摆,我来打。」 这一句,所有看热闹的人都惊了。 太狂了,随便摆一个球就敢打? 林亦扬捞起球桌边沿的巧粉,又跟了一句:「五十个球,有三次没落袋,算我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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