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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苏眉开眼笑,应声退下。 长夜漫漫,沈鸾眼见紫苏的身影消失在垂花门,转身抬脚,忽而直直撞上一道身影。 沈鸾唬了一跳:“裴晏,你怎么会在……” 话落,忙伸手将裴晏拽入花障后,沈鸾左右环顾,不悦瞪裴晏一眼,“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 裴晏目光阴沉:“你说三日后回宫。” 然三日之期已过,沈鸾还是陪着裴仪。 沈鸾无可奈何:“裴仪身子不好,我定是要陪她的。且公主府还有白世安在,我总不能放心她回去的。若是叫他看出端倪……” 裴晏不以为然:“她在宫中这么久,总不会一点小事就一蹶不振。” 沈鸾:“这话虽是真的,但她是我朋友,我总不可能弃她不顾……” “阮芸是你家人,裴仪是你朋友。”裴晏淡淡抬眸,“卿卿,那我呢?” “你,你自是不一样的。”沈鸾一时语塞,讪讪,“且又不是我这样,人人都有家人朋友,你自是也同我一样……” “没有。” 裴晏沉声,攥着沈鸾手腕的手指一点点收紧。 家人朋友,他从未拥有过。 他有的,自始至终都只有沈鸾一人。 裴晏指尖滚烫,沈鸾只觉得手腕发热。 她扬首,想问裴晏有关他生母一二,然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 只听耳边一声低低声音落下。 “卿卿,我只有你。” 夜色沉沉, 树影摇曳。 裴晏那双眼睛落在朦胧月色中,晦暗不明。 沈鸾望着那双眼睛,心底深处忽的陷入几分柔软。裴晏的生母是宫中的丑闻, 他身边……好像也从未见过有旁的好友出现。 沈鸾见的最多的,竟是李贵, 还有如今伺候在裴晏身边的小太监, 郑平。 心下一软,沈鸾记不得自己是何时回了自己的闺房。 青纱帐幔松开, 茯苓和绿萼只当她是在裴仪屋中歇下, 早早回了自己屋子。 房间未掌灯,光线昏暗不明。 沈鸾望着身侧的人,视线逐渐模糊。 恍惚之际, 她好似坠入一场长长的梦境。 层层白雾笼罩,烟雨朦胧中,沈鸾看见了明蕊殿前的红梅。 许不是寒冬料峭, 枝上红梅未绽,只有零星枝桠在雨中轻颤。 青石涌成小路, 苍苔浓淡, 如今下了几滴雨,青石板路更是湿得厉害。 金缕鞋踏在上方, 颇为不好走。 幸好只是梦,沈鸾来去自如,小小一团影子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她忽的记起,这一处是明蕊殿, 那么再往前…… 步履匆匆, 在雨幕中飞快穿梭,雨珠溅湿了鞋面, 沈鸾却半点冷意也感觉不到。 穿过影壁,沈鸾提裙狂奔,那扇紧闭的槅木扇门尚未推开,忽而听见殿内传来哐当一声。 沈鸾吓得一惊,未待自己推开眼前紧闭的木门。 忽闻“吱呀”一声响,一人身高九尺,满脸络腮,浑身上下都泛着难闻的酒气。 他手中提着的,赫然是裴晏。 沈鸾双目瞪圆,她忘了自己身处梦中,摸不得碰不得。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鲜血自裴晏头顶滑落,滚滚热血混着雨珠,不忍直视。 面目全非,身上伤痕累累,后背隐约可见鞭痕。 触目惊心。 “小崽子,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坏爷的好事!” 男子显然是喝醉了酒,走路摇摇晃晃,他勒紧裴晏衣襟,轻松一甩,直接将人甩至台阶下。 血珠子点点,顷刻间和雨水浑作一处。 裴晏一手撑着,雨势渐大,滂沱大雨洗净了他一张脸,然很快,又被头顶滚落的血珠弄脏。 脏污之中,唯有那双黑眸阴翳瘆人,还在台阶上哈哈大笑的男子忽而一惊,冷意自足尖漫起,醉意也消了几分。 不寒而栗。 满身污垢不堪,裴晏全身上下无一块好肉,那一身衣衫早就被鞭得破烂不堪。 雨水之下,那双眼睛似淬了毒一样,似要将人千刀万剐。 男子似如坠冰窟,被裴晏那样一双眼睛盯着,他竟无端察觉到冷意遍体横生。 屋内的人久久等不到男子折返,不满皱眉,随意拢着长袍,自殿中走来。 “…jsg…怎么还不回去?”女子眉眼和裴晏有三分的相似,显然是宫中被圣上厌恶的吴才人。 她视线淡淡自台阶下一身污垢的裴晏脸上掠过,眼中涌起几分嫌弃和厌恶。 “晦气的玩意,你又招惹他做什么?” 男子笑得粗鄙,搂着女子往殿中走去:“怎么说也是你皇儿,我自当是要好好关照的,可惜是个养不熟的白养狼。” “什么皇子,一个废物罢了。皇子,他也配?” 两人嬉笑着朝殿中走去。 寂寥空荡的明蕊殿前,瞬间只剩下裴晏孤零零一人的身影。 鲜血自头顶、自肩上滑落,染红了衣襟。 大雨如注,雨水飘摇,院中杂草丛生,很快水坑遍布。 寝殿中不时有娇笑声传出,夹杂着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沈鸾双眉紧皱,她屈膝半蹲在裴晏身侧,手中的丝帕攥紧,她双手颤抖,一点点拭去裴晏额角上的血珠。 然怎么也止不住往下流动的鲜血。 “裴晏,你别动,你别再动了。” 嗓音染上哭腔,可惜裴晏却听不见沈鸾的只言片语。 他似一头即将破笼而出的凶兽,冰冷的眸子低低垂着,任由鲜血淋漓,从臂弯上滑落。 复又抬头往殿中望去,木门虚虚掩着,隐约可见里面两道荒唐的身影。 沈鸾手中的帕子再也攥不住,明明知道徒劳无功,她还是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为裴晏擦去额角的血珠。 啜泣声不绝,泪水模糊了视线。 幸好裴晏看不见自己。 拿衣袂抹去眼角泪水后,沈鸾方要起身,忽而看见宫门口一人冒雨前来。 一身玄色长袍灰扑扑的,眉眼都落满雨水,瞧见殿前的裴晏,李贵吓一跳,赶忙将人搀扶起,到廊檐下避雨。 裴晏住的不过是后院一间小屋子,家徒四壁,胜在收拾得齐整干净。 李贵翻箱倒柜,终从橱柜中翻出一小瓶药粉,他颤微微倒在裴晏手上。 那只手臂染着血,药粉洒上去,痛苦非常。 裴晏却一声不坑,面不改色。 若非手臂上暴起的青筋,还当是那药粉失效。 裴晏目不斜视,声音淡淡:“可查到什么了?” 李贵拱手,左右环顾一圈,确定门外无人,方悄声踱步至裴晏身边。 “主子,明日是长安郡主的生辰。” 圣山看重长安郡主,每年这位小郡主的生辰宴,都由内务府亲自操办。长安郡主自幼体弱,陛下怕冲撞了她的好日子,故而生辰前后,京中有丧事者,一律从简。” 吴才人不得圣上欢心,若是在此时暴病而亡…… 裴晏演眼底掠过几分阴郁,他淡声,随手将药瓶掷在桌上:“我知道了,你下去罢。” 李贵欲言又止,终还是没忤逆裴晏的命令,他应声退下:“是。” 长夜漫漫,大雨接连下了一整夜。 裴晏坐在榻边,那伤口虽草草用纱布包扎过,然李贵的医术有限。 鲜血渗过纱布,直挺挺往下滑落。 裴晏手执利剑,面无表情擦拭泛着寒光的利刃。 窗外电闪雷鸣,裴晏在榻前孤坐了一整夜。 沈鸾倚在窗前,昏昏欲睡。 天色破晓之时,忽闻门口一阵喧嚣。 还是昨日那个粗犷的男子,不知是哪里来的怒气,他一脚踢开门口守着的李贵。 动静之大,吓得沈鸾惊醒过来,她睁大着眼睛,下意识挡在了裴晏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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