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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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久之前，歌剧中女高音的职责常由男性来负责。 他们用不人道的手法挽留住自己的童音，最后变成男性女高音歌唱家，其音色的完美堪称是“最接近上帝的声音”。但也因为太过残酷，而被世人称为“为艺术献身的壮举”，终于在某一年被列入非法艺术，最终完全消失。 今天是莱斯特里戏剧院的新剧目《沉金之影》上演的首日，全场座无虚席，甚至连着一周的票都被抢购一空，可在池座之中，青年们昏昏欲睡。直到女主角开口，他们才勉强提起精神，用看什么奇闻的眼神，注视着舞台上被灯光笼罩着的身影。 金色的长发，披着柔软白沙的身影——这才是他们今天来这里的重点。 《沉金之影》的高音女主演，是男人。 同样的事情或许已经在别的地方见怪不怪了，但这里不一样。 这里，是莱斯特里。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向各位介绍一下这个地方了。 这座城，连带着周围的大片山脉，它们被统一称作莱斯特里地区，在某种古老的语言中，这似乎是”照耀黑暗之光“的意思。 但和其中蕴含的意思相反，莱斯特里地区一年几乎看不见阳光。该死的天气像是被情人甩了的巫婆，一年四季都阴沉着往下落雨。 阴冷，潮湿……当然更没有什么来客。山中的小城封闭着，马车，信件，战争，瘟疫，一切美好的事物和可怖的事物都不会传递进来——它们也不被这里的人们需要。 而就在这般闭塞的城镇中，忽然出了一位优秀美丽的男性女高音——所以您可想而知这件事对莱斯特里的冲击，它甚至改过了领主蒙斯汀公爵的风头，荣登八卦小报的头条。 而我被凑热闹的贵族学生赠送了一张演出票，有幸来到上方坐席上观赏这场歌剧。 这歌剧讲述了蒙斯汀公爵家祖上来到莱斯特里山脉的故事，传说他身边有位头发金黄，宛如以黄金打造再浸泡夕阳的贵人…… “嘿！你准备什么时候爬上公爵的床！” 可惜的是，这里似乎只有我一个人想安安静静把这场剧听到最后。 如今已到上半场高潮，男女主角在场上互相表露心迹，互相拥抱。也就是现在，池座里的人声和羞辱也到达了顶峰： “别唱了，衣服脱了让我们看看。” “城里居然有这种货色，大开眼界！” “哈哈哈，那说不定把他弄舒服的话，还能给人唱一首花腔女高音呢。” 啊，我举着望远镜，努力屏蔽掉周围那些让人作呕的议论声，可是在我视线前方，正在和男主演对视的女主角却抖动着被勾长的睫毛，喉结上下滚动着，悲伤而愤怒地唱偏了一个音。 他的走音并不算是很严重，但可惜这位先生全场发挥极佳，这一个突兀的高音就显得格外刺耳，宽容如我都忍不住眉毛一挑，更不用说那些沉迷于意淫主演的青年们了。 “小姐，歇歇吧！” 有人从那里站起来，挥着手大叫：“今夜您来我床上唱，我给您票！” “或者把你的床铺搬上舞台！脱了裙子给我们看了！” 糟糕的笑声和嘘声夹杂在一起，这简直是我看过最混乱的歌剧。 女主角气息颤抖，他再也唱不下去了，可他还守着表演者最后的坚持。在歌声终结的时候，他咬紧嘴唇扑倒男主角身上，揪着他的领子，狠狠地吻了过去。 这估计是策划外，可这毫无疑问是一个机智的举动。红色的大幕趁着这个时候迅速拉上，青年们失落的喝着倒彩坐回座位上。可是就是有人不甘心让这闹剧结束。 我手里的望远镜还没有拿下来，在窄小的镜框中，我瞧见了那刚才带头叫喊的青年。他弯腰捡了个什么东西，然后咧嘴一笑，砸向舞台。 是揉成一团的演出票。 这个举动点燃了戏谑的烽火，紧接着，无论是池座包厢还是看台，无数的看客站起身，他们一面喝倒彩，一面对着红色的幕布砸起纸团——我惊讶地发现，我那家教良好的贵族学生竟然也在其中。 受够了林林总总的喧闹，我也揉坏了那张价格不菲的演出票，站起身，向着出口走去。 可就在我拉开那门，准备离开演出厅的前一秒—— “砰！” 一道惊雷在大厅上空炸响。 我在原地愣了两秒，随后才像是突然复活一样扑到看台边缘上，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被池座上的众人围起来的，是一个躺在地上的青年。 是那个带头作乱的青年。 他四肢散开，头颅下有一滩鲜血在粘稠地扩散，失去知觉的手指还时不时在血泊中抽搐两下—— 但不会有人因为这样的抽搐而误认他依然存在着生机，因为在他的额侧上，开着一个巨大骇人的红黑色血洞。 他死了。 死了…… 演出厅安静了瞬间，然后人们的叫嚷掀破了天顶。 于是雷声又申明了一次起存在。 这次，再也没有人出声了。 那声音——我是第二次听出来的——那不是什么天雷，那是枪口子弹出膛的轰鸣。 我遥望着池座，手脚发冷。 有谁在我们头顶，对观众席开了枪。 剧院墓园般地死寂着。 “我的子弹可远不止刚才的两颗。” 就在这样的死寂中，有一个人的声音从高远的头顶传来。 ”不凑巧，我原本安排今日演出结束后去林间打猎，如果子弹不够，我还有涂着剧毒的箭矢——足够杀死你们每个人。“ 毫无疑问，那是一个年轻的声音，带着青年人特有的不成熟，可是此时，虽然它被客气有礼的外壳包裹着，里面却是被压抑的愤怒……和毫不掩饰的冰冷高傲。 “不必揣测不安，蒙斯汀家对自己所作之事向来供认不讳。我杀了他，因为他惊扰了这次演出。” 傲慢的凶手说： “中场休息还有八分钟，希望诸位调整好情绪，不能控制者大可离场，若是这样的事端再度发生，蒙斯汀公爵将承担杀死你的全部责任——在座的诸位，你们都知道，我支付得起莱斯特里每个人的性命。“ 我认得这个声音。 握着望远镜的手指像是有自己的思量，它不由自主地抬起来，远远地望向那人。 那是位纤细高挑的男青年。他穿着天鹅绒的黑礼服，层层叠叠的领巾遮住他的脖颈，闪烁的银发被随意束起，那些发丝零散着垂落在他背后漆黑的高级布匹上，像是一从散在深夜的星辰。 此时他居高临下，用高位者的视线俯视着下面人群。刚才发出声响的猎枪就放在包厢的木制护栏上，枪口处，似乎还有着一丝青烟。 蒙斯汀公爵——。 我紧紧的盯着望远镜里的那个身影，重复着一边他刚才说过的那个姓氏，回想起了他的全名： 埃历特拉尔亚斯蒙斯汀。 莱斯特里的年轻领主，我们的山林蔷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