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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机场一片混乱,耳边尽是鼓噪的人声,他们哭呐、喊呐,三两成群互相搀扶着聚在服务台前不愿离开,一遍一遍地要求对方核实他们提供的名字、身份证号、年龄、性别…… 我的耳朵像罩着一层不透光的绸布,总听不明白他们的吐字发音,蒋延他们唤来一位陌生的中年男人,对方肃穆着面容,唇齿在我眼前张张合合,“……很抱歉……段霄先生……乘坐……目前……” 他在说什么呢? 为什么我什么都听不见? 一群人各自张合着他们的唇,我只嗅到空气中浅淡的消毒水味道。 “……什么?” 四周突然一片寂静,围绕着我的人们停下交谈看过来,似想听清我的话。 “……什么,你们说什么?”我听到自己干涸的嗓音飘在空中,顺着鼓膜传递,传至神经,传至骨骼,传到一寸一厘的血肉里,“我听不见”,我看着他们,“我听不见!你们说什么?!你们在说什么啊?!!!” 在无声的真空里,我只闻听到自身骨骼传来的震响,声嘶力竭的震响,几乎让我的骨肉碎裂。 在这样的寂静里,我被领着去到一间空房,蒋特助和那几个叔伯往返多次,又将几个人带来我面前,我看着他们在电脑和纸质文件之中穿梭,不停的签字、致电、核实……而我只是坐在那里,看着眼前一幕幕默剧。 真无聊啊……什么时候才能回家,我还有要做的事情…… 最终,他们似乎终于处理完了琐碎事务,终于带我回到车上,终于驶向回家的路。 下车的时候蒋助理欲言又止,我稍稍停顿,看着他的唇几次开合,依旧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 “我走啦,再见。”我听见自己说。 …… 家里空荡荡的,还和走时一样。 没有人啊……他们都走了……我摇摇晃晃地上楼去段霄的书房,在一众文件里找到属于我的一大摞,他们整齐的罗列在段霄办公桌的抽屉里,从前我也许已经在翻找玩耍时触摸过它们无数次,而直到今天,我才真正看清上面泛善可沉的黑色字体—— pernasurance、意外伤害险、遗嘱公证、委托管理……无数名字拗口的文书合同铺陈在我眼前,所有的这些都在受益人后填写着我的名字,资产评估每年更新一份,所有保险的保额相加出天文数字…… 我一页一页将它们翻开撕碎,随后起身去我们的卧室洗澡,他回来时我不能让他看见自己这样脏兮兮的样子,水自头顶浇淋下来,好冷……石榴的香味都淡了…… 时间紧张,我只来得及简单冲了冲,随后在镜前戴好细窄的项圈,内里镂刻的文字紧贴住我的皮肉,喉结微微发紧,接下来……接下来该干什么呢?穿衣服,穿点什么好?段霄的衣柜里分门别类十分整齐,我一点点看过去,西装、领带、衬衫……衬衫!我要穿他的衬衫!他喜欢,他喜欢我穿他的衬衫,他喜欢! 我照着约定来到二楼的密室……花窗好大,爸爸把道具都收起来了……他不喜欢那些东西在我身上,但还是该用点东西的,那我该用点什么呢……我该用点……什么? 我在角落的工具箱里翻翻找找,那些夸张的、淫乱的道具都不见了呀……双层的工具箱里都是寻常的修理用具,板手、钳子……黑漆漆的,有些还沾着陈年的泥土。 不好看,不好看…… 我是爸爸的宝贝,我要漂亮一点…… 终于,在箱子最底层的角落里发现了亮晶晶的东西——一把练习雕刻手工用的刻刀。 昏暗的天色送了薄薄的月光进来,色彩浓丽的花窗在木地板上留下影影绰绰的暗调。 爸爸在哪里呀……怎么还没回来? 我握着皮革包裹的刀柄一点一点在腕间皮肉上镂下花纹,浓稠的墨点滴答滴答地染红脚下的木纹,顺着弧形的纹理填满微裂的沟壑。 ……在哪里呀……爸爸…… 要是会魔法就好了……用血画的阵法一定能召出魂灵…… 去哪里了呀……我的爸爸…… 我在装满风的屋子里奔跑,树影摇曳着阻隔模糊的光线,五彩的教堂空旷又寂静,角落边的刑架泛出腐朽的木香气。 我嗅到一点甜甜的味道,被风卷着在鼻端若隐若现,像和他的吻。 在哪里呀……我的爸爸在哪里呀…… 在哪里呀…… 月亮被云层遮掩,悄无声息沉入未知的深海,留下青色火焰,点燃浓稠的黑暗…… 好冷……好冷啊……空旷的屋子里装满冷风,把爸爸的衬衫吹得纷乱,好冷啊…… 我倚靠在沉重的隔架之后,大号的衬衫里空空荡荡,隔着空气无法温暖我的皮肉…… 我好冷啊……爸爸…… …… “……小锦……小锦?” 门边突然传来好轻好轻的呼喊,我迟缓地转身,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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