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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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走进厨房，木然地拎起那把黑乎乎的旧水壶，默默地走出了房门。</p>

可怜的姐姐只长我三岁多，比林红大了不多少，在妈妈的驱赶之下，拖着稚nen的身体，像小mao驴拉磨似地一次又一次攀爬着楼梯，用她那细如枯柴的手臂将全家人的生活用水一壶又一壶地拎到顶楼的家里。</p>

姐姐拎着沉甸甸的旧水壶，迈着艰难的脚步走到水缸旁，水缸又cu又高，姐姐必须使尽全身的气力，将盛man清水的大水壶高高的举过xiong脯，才能顺利地把水倾倒进水缸里，姐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咬紧了牙关，缓缓地将水壶举了起来。</p>

突然，啪啦一声，姐姐高举着的水壶不慎碰翻了妈妈刚刚放在缸沿上的一个去污粉盒，顿时，白森森的去污粉哗啦一声滚落到黑漆漆的水缸里，顷刻之间便将姐姐辛辛苦苦拎上来的几壶清水给污染掉，从而再也无法食用。</p>

“这个大傻子，该大死的！”</p>

正擦拭着灶台的妈妈见状，啪地一声扔掉手中的抹布，像头发狠的母狼，一头扑向无辜的姐姐，妈妈把可怜的姐姐死死地按跪在shi淋淋的厨房地板上，那只非常肥实的、极其热衷于抚摸我的、给予我无限温暖和幸福的手掌，此时此刻，却无情地chou打在姐姐娇nen的脸蛋上，并且非常满意地左右开弓，发出一阵又一阵令我胆颤心惊的脆响。</p>

“啪…啪…啪…”</p>

“呜…呜…呜…”</p>

“啪…啪…啪…”</p>

“呜…呜…呜…”</p>

“…”“不许哭，不许哭。”更加悲惨的、更加让我终生难以忘怀的，同时，却又是永远也不堪回首的一幕，从那几乎停滞下来的一刻里，深深地映she在我童年时代的脑海中：妈妈一鼓作气把姐姐的脸蛋chou打得又红又肿，但她似乎还嫌不太过瘾，又令我瞠目结舌地把肥手掌伸到姐姐的kua下，她那尖厉的手指像只铁钳，恶狠狠地掐拧在姐姐大腿内侧的nenrou上，姐姐痛苦万分地哀号起来，而妈妈则若无其事地继续拧掐着，拧掐着，拧掐着…同时，妈妈的另一只肥手掌高高地举起，在姐姐的眼前示威般地摇过来又晃过去：</p>

“不许哭，不许哭，憋回去，憋回去！--”</p>

“你。”听到姐姐的哭喊声，爷爷怒不可遏地冲进厨房，看到妈妈竟然如此nue待姐姐，爷爷气得浑身剧烈地颤抖着：</p>

“你，你，你，你可真下得去手哇！”</p>

“哼。”妈妈终于停下手来，在爷爷的怒视之下，她拎起小竹蓝，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门。</p>

“狼，狼。”爷爷拉起瘫坐在地板上的姐姐，冲着房门破口大骂：</p>

“狼，狼，简直是一头母狼！”</p>

黑沉沉的夜幕将宿舍楼无情地罩裹起来。</p>

屋子里死亡一般地寂静，蜷缩在爷爷身旁的我，依然没有从傍晚那极其可怖的一幕里挣脱出来，一想起妈妈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我便浑身直打冷战，一想起姐姐那凄惨的号哭之相，我便怔怔发呆。</p>

我偷偷摸摸地转过身去，借着一点点可怜的月光久久地望着另外一个木板chuang上那受尽妈妈nue待的姐姐。姐姐依然捂着那青一块紫一块的大腿内侧嘤嘤嘤地chou泣不止，我余悸末熄地跳下chuang去，溜到浑身颤抖不止的姐姐身旁，怯生生地问候道：</p>

“姐姐，你疼吗？”</p>

“去。”姐姐没好气地翻转一下受尽nue待的身体，将枯瘦的脊背冲向我：</p>

“去，没你的事，用不着你管，我不疼！”</p>

在惨淡的月光照映之下，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从姐姐那擒man泪花的眼睛里放she出坚强的、倔的，但同时又是充man哀愁的光芒。我幼小的心灵搞不清楚，同样都是妈妈的孩子，为什么会受到这种截然不同的对待，妈妈对我比春天还要温暖万分，而对姐姐，却比寒冬还要冷酷一万倍。姐姐的命运为什么会如此的悲惨，小小的年纪便在妈妈恶声恶气的喝三幺四之下，笨手笨脚地做着繁重的家务。</p>

难道，就因为她是个女孩子，没有ji2ji2吗？</p>

“大傻子。”这是妈妈幺喝姐姐时永远都挂在嘴边的一句话：</p>

“大傻子，看把你笨的，什么也不会干，这桌子是怎么擦的啊，嗯！”妈妈一把拽住姐姐娇nen的小耳朵死死地摇晃着：</p>

“你瞅瞅，桌子擦干净了吗，嗯，赶快给我重擦！”姐姐一只小手捂着隐隐作痛的耳朵，另一只手反复地擦试着已经积man油渍、根本无法擦净的餐桌，眼睛里面擒着痛苦的、而又无奈的泪花。</p>

“大傻子，给我下楼拣块豆腐去！”</p>

刚刚放下脏抹布，姐姐又胆颤心惊地接过妈妈sai过去的小瓷盘蹬蹬蹬地跑下楼去。我正坐在阳台上叠纸片往楼下撒放，我倚着高高的铁栏杆看到姐姐瘦小的身体在茂密的杨树林里疾速地移动着，望着她那渐渐远去的背影，我的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p>

“这是啥啊，嗯。”当姐姐排着没头没尾的长队、脸上挂man热滚滚的汗珠，终于气chuan吁吁地端回来一块小得可怜的豆腐时，妈妈指着瓷盘中央的豆腐块冲着姐姐再次骂骂咧咧起来：</p>

“你瞅你，你还能干什么，嗯，这么小的豆腐让你给拣回来啦，这谁也不要的破玩意让你给拣回来啦！”“不。”大气不敢出的姐姐从喉咙管里发出蚊子般的声音：</p>

“卖豆腐的阿姨说，排到哪块就是哪块，我，我没有办法啊！”“滚。”妈妈一把夺过姐姐手中剩余的钞票：</p>

“赶快擦地去，笨手笨脚的东西，大傻子！”</p>

“我得走了！”为了姐姐，爷爷与妈妈终于撕破了脸皮，在最后翻天覆地吵闹一番之后，爷爷收拾好简陋的行装，向爸爸告辞：</p>

“快秋收了，我得回家去了，公社还等着我记帐呐！”“爹。”妈妈躲在里屋没有出来向爷爷道别，爸爸则拽着爷爷干巴的手掌，不知说些什么才好。爷爷没有理睬爸爸，而是转过身来，情深意切地抚摸着我的脑袋瓜：</p>

“大孙子，爷爷要回家了，记住爷爷的话没有，嗯，要好好地学习…”“嗯。”望着慈祥的爷爷，我的眼睛突然shichao起来，继尔，便是一片模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