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钱贵姐遭庸医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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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那里肯依，这个一拳，那个一脚。苏才看不过意说道：“列位不必动手，打死人是不要偿命的么？”</p>

向顺袋中掏出有两数银子，递与众人道：“这个列位拿去买杯酒吃罢，放了他。如不肯听凭尊意，我就不管了。”</p>

众人先看竹思宽的样子，知是bi不出来的，不过打几下出出气。见苏才拿出银子来解纷，实出望外，做好做歹放下他，向苏才假说了几句好看的话，笑吟吟往酒馆中去了。苏才向他叹了口气道：“你这样不成人，如何是了？我的东西你料道不能还了，把票子给我罢。”</p>

幸而当票还在身边，取出付与苏才。【疏财之姐夫遇着这不才之小舅，奈何？余阅此，偶忆起一故事，当年祝枝山在京兆，无以度岁，向各亲友家借白领，诡云往人家吊孝，借得十数件，尽送质库。新年人不好来要，灯节后皆来取讨，答云：“早来好来，迟到如今，当票也不知何处去了。”</p>

竹思宽当票竟还在，较此尚妙。】苏才道：“你这个样子，还有脸面在街上走么？我送你家去。”</p>

他还不肯。苏才拉住不放，送他到了家。把上项事对竹清说了，然后回去。竹清见贤郎这样个形状，也无言可说，只叹了几口气，落了几点泪。老牛舐犊，没奈何，把旧长衣又给他一件穿上。</p>

忽一ri，黄氏侄儿骑了头驴子如飞而来，说道：“母亲偶然得了暴病，叫我来接姑妈妈，快家去见一见。”</p>

黄氏道：“你快去码头上叫乘轿子来。”</p>

他忙忙去了。及至叫了轿来时，驴子已不知何往，找竹思宽也不见。他急得暴跳道：“我怕走得慢，借隔壁磨房里驴子骑了来。这没得说，又是大兄弟拿去做赌本了。”</p>

【偷的有趣。】竹清在房中羞得连声也不敢啧。他急了一回，没奈何，只得步行同黄氏去了。</p>

竹思宽把驴子偷去，做了二两五钱银子耍子筹码，顷刻送得jing光。他打听得舅母没有了，到六ri上黄家，正念首七经，他毫不觉chi，走了去帮忙。他娘舅表兄见他，虽是一肚子的气，家中有许多亲戚男妇，当着人又不好发xie，看妹子、姑娘的面子又不好撵他。</p>

到晚间和尚施食，至三鼓方歇，人都困倦了，一齐睡着。次早起来，灵前的供器都没有了，众人不见了许多孝衣，连白布桌围都拿了去。出去看时，门已大开。查点众人，单单不见这位姓竹的贤甥。【这一偷更妙。】他娘舅急得luan叫道：“你宁可把别的东西偷些去罢了，把孝衣拿了去，这忌忌讳讳的如何重做？这是如何说？”</p>

忙叫儿子拿了银子到屠家场上找着了他，要了票子赎了回来，把个黄氏羞得要有个地dong也就钻下去了。</p>

过了几ri，黄氏归家，把乃郎妙处告诉了丈夫。竹清有年纪了，羞愧气恼齐集xiong中，渐渐饮食少进，恹恹成玻这竹思宽从此也不想回家了，在屠家做了帮闲，十ri半月积得几文，就同人小耍。他虽输完了家业，却把武艺练jing，竟不得输了。</p>

屠家见他伶俐，相帮照看赌账，拿拿红儿，倒离不得他。【可谓学成看赌艺，货与放头家。】且说竹清久不见儿子回来，门口也无索赌帐的来闹，家中所余也还尽可供穿吃，眼耳清净，病倒觉好些。久不出门，一ri，拄着gen拐，到街上茶馆中坐坐散散心。走堂的送上一壶茶来，他忙道：“不用茶，我略坐坐就去。”</p>

那掌柜的素常认得他，知是吝啬，怕费茶钱，笑道：“送你老人家吃，不要茶钱的。”</p>

他方留下。筛了一杯吃着。见隔座两个人也在那里吃茶说笑。他听了听，是谈他的家务。一个道：“为人在世，银钱谁不爱？要十分刻薄，触了鬼神之忌，远报儿孙近报身，再躲不掉的。像竹思宽的老子那孽障，我虽不曾会过他，听得人说他的刻薄啬细，也就是天地间少有的了，穷苦人吃了他多少亏。挣了一辈子，nong了这么个家俬，也没有享用一ri，养了这么个好儿子，轻轻的送了个干净，背后还落了人多少笑。”</p>

那一个笑道：“我前ri在老屠家，见竹思宽把房产地土都输了，写了文书给人。只等老儿一倒头，都是别人家的。那老孽障不知道儿子的这件事，还坐在鼓里呢。这话，大约也就要气死了。”</p>

竹清听了这一篇话，一口气几乎回不过来，把腿都气软了。定了半晌，方挣着回家，向黄氏说知。夫qi2悲切了一场，他的旧病原未曾大好，复着了这口重气，成了一个气蛊，又舍不得钱医治。临危时，心中想道：“这个孽障，我同他前世不知是甚么冤家，今生相遇，那里是甚么父子？他同我拗了一生，我如今要说我死后要他埋葬我，他是决不依的。不是烧了，就是弃之于水。我只要叫他火化，然后水葬，他就定然埋了我”</p>

烦邻舍到屠家寻了他来到跟前，说道：“我生了你一场，养你三十多岁，我不曾得你一ri的孝养。为一赌同下liu，我劝了你几千百遍，越劝你越要拗着去做。我如今要死了，也管不得了，任你去罢。但我死后，料道也没人将来到我坟前烧钱化纸，你不必土埋，把我烧了，弃在水里头罢，倒还干净。”</p>

说毕，就闭目而逝。</p>

竹思宽每当他老子劝他不要赌，他更赌得利害，劝他不要下liu，更往下liu里走，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的不是。他常见有同他一般的人，也劝道：“你们这是何苦，不要像我这样不长进。”</p>

但他是生来的逆种，明知故犯。今听了父亲临终的话，他一时心中也觉难过。忖道：“实是我同他拗了一生。父子一场，他ri临死的言语，再不依他，也觉太过不去些。他在生时我恨他者，为他时常在我耳边絮聒，以不入耳之言相加，所以拗他。如今想起来，他挣了一生，一分家俬我全败尽，他也并不曾敢把我怎么样。凭良心说，我要有这分家俬，他要花了我的，我也还有好些依不得呢。【世间忤逆心肠恶子声口，大都如是。】只想他的好处，不要想他的歹处。我后来或者生了儿子，也要想他孝顺呢。人常说，死了死了，外人还人死仇解，何况一家？罢罢罢，把冤仇解了罢，我依他的遗言罢。”</p>

遂买棺装殓抬出去，一火焚之。拣了骨殖，家中拿了个旧瓶盛了，去到城外赛虹桥上投于中liu。【不逆父命，真是孝子。】这些债主见他父亲死了，都是来索bi，他将房产地土并囊箧中所剩尽情付与。黄氏是儿子降服了的，可敢擅发一言？暗气在心，又是悲痛丈夫，不数ri而亡。竹思宽想道：“他虽然不曾说土埋火化，但他夫qi2自然该在一处。”</p>

也就烧了，弃于赛虹桥下。他的房子俱无，孑然一身，就依身在屠家赌场中过ri。他虽把一分家俬送尽在这赌之一道，倒也熬成一个相识。屠家赌场上来耍钱的财主，官宦门的子弟多，也个个奉承，又习会了这篾片道路。虽吃穿二字不愁，但他自幼花用惯了，所以到三十余岁，并无家业，也不想要qi2子。</p>

他有个混名叫做赛敖曹，他这genyang物生得其实放样，横量宽有二寸，竖量长及一尺。休说是良家女子，就是淫娼宿ji3，见了他这驴大的行货，也惊个半死。有那大胆淫lang的ji3女，贪他加倍的嫖钱，又想尝尝这顶大的滋味，略试一试，就rou绽皮开，啼哭而遁。后来ji3女中拿他做了誓辞，凡他的同类中有说誓者便道：“若没良心，叫他遇了竹思宽的膫子。”</p>

他有这个大名在外，ji3女中再不敢招惹他。因有这个缘故，把娶qi2一念丢向九霄云外，再也不想。他虽遇几个妇人，只算做登门奉拜，并不曾做入幕嘉宾。那yin户之形虽然shu识，却还未曾尝着个中滋味。不想天配奇缘，偶然遇着郝氏的这件家伙，竟是生死替他装本钱的一个皮袋。</p>

郝氏虽是个半老佳人，风sao比少年尤胜。当ri也素常闻竹思宽的大名，不敢造次。后来想道：“彼人也，我亦人也，我何怯乎哉？”</p>

竟同他试了一试。谁知悠然而入，毫不觉其烦难。竹思宽遇了这个开大饭店的主儿，方得bao尝一顿异味，始知妇人裙带之下真有乐境。起先竹思宽以为自己yao间这废物是没用的了，今ri方知天生一物，必有一配。因此钻头觅feng，去nong了钱来奉承郝氏，图他huan心，可以常常领教他这个妙物。</p>

但他一个好赌的人，如何得有余钱？有个缘故，他虽好赌，比不得这些少年孟lang的人昏头昏脑，脖子上cha一面小黄旗，做那送钱的铺兵。他于此道中花了数千金，练了二十余年，而却甚是在行。他在赌场中着脚久了，某人有钱，某人没钞，某人是把势，某人是雏儿，个个都有一本老册子在他xiong中。他或遇着有钱大老，又都是在行的，他不耍，就在傍边撮趣奉承，或是帮着算算筹码，或是记记帐目。</p>

谁人赢了，他拈些飞头。这些在赌场中顽钱大老，十个中有九个肯撒漫。见他又善于帮衬，又会奉承，且相识久了，分外肯多给他些。或者造化，遇着两个有钱的雏把势，他便勾上一个老手上常他在此道中历练久了，钳红捉绿，手段也自高强，所以十场中倒有九场被他席卷而去。</p>

他得了这种钱赌，别处一文不舍，只做件把衣服穿穿。每ri饭食是在赌场中扰的，终年连柴米都不消买得。积得多了，只留些赌本，余者尽送与郝氏，为yin户钱粮之费。【竹清生他一场，不曾孝养一ri，郝氏之yin户，他供了无限钱粮，竹清之嘴竟不如郝氏之yin，刻薄人宜生若是之子。】数年来也填还了他不计其数。</p>

郝氏这个yin户，就像和尚们化缘的银柜一般。捏上两个泥娃娃，张着一个钟口大的小口袋，站在柜上。任你撂上多少钱，都掉了下去。他这样个小rou窟窿，竹思宽填了许多钱，总不见一些影响。【一羊贩贩羊数百只，货卖偶嫖一ji3，相得甚huan，陆续将羊尽予与ji3，一ri临行，谓此ji3曰：“我同你相厚一场，可将你此物与我细看一看。”</p>

其ji3即与看之，此客叹曰：“这样一个牙也没有的一张嘴，怎么就吃了我几百只羊。”</p>

几百只羊入内尤不觉，况于竹思宽之零星钱乎？】郝氏自从幸会过他这件放样的yin物，他的自然成了个出楦的yin户了，【yin户而曰出楦，与铁yin是一样新闻。】间或有嫖客来与他相jiao，此讶其小，彼讶其宽，都骇然而走。</p>

郝氏有个最相厚旧孤老，极善诙谐嘻笑，他的yang具当ri也是郝氏赞扬过，考在一等数内的。偶然来看他，温温旧帐。带了个包儿来做东道之资，郝氏备酒饭款待他。同他吃了饭，留下过夜。二人解衣上chuang，那人将他yin户一摸，竟如两片破瓦，吃了一惊道：“妇人中有如此巨物耶？真可谓三ri不见，当刮目相待了。我见武则天小说内，说他yin如片瓦，我以为后人骂他的话，据此言之，想亦不谬。”</p>

只得上他身去试试，宽而无当，yang物在内如钵中木舌一般，左右晃dang，总无涯际，【妙譬。】又宛如措大走路相似，任着两边摇摆。【此譬更妙。】郝氏见他在腹上一动一动的，内中却全然不觉，问道：“你nong便nong罢了，又不放进去，只管luan动做甚么？”</p>

那人暗笑道：“好大物。”</p>

拔出道：“我撒泡niao。”</p>

来到窗下，见一个捣蒜的石杵，有手腕cu，有六七寸长，悄悄拿了进来，假意爬上身，用手将那石杵往yin中一sai，一下全入。郝氏道：“你怎把yang物冻得冰冷的了。”</p>

那人吐舌道：“好利害，我定要试试有多深多大。”</p>

又道：“我还要出个大恭去。”</p>

又下chuang来，灯影之下见chuang侧有一个槌衣的大bang槌，笑着拿了上chuang，又爬上肚子，将那bang槌对了yin门，两三捣送入大半。郝氏觉内中有些捣着底了，他暗想：“惟竹思宽的可以至此，他何得亦有些异物？”</p>

忙用手去摸时，原来是一个大bang槌。笑骂道：“促恰鬼，这是我挣饭吃的本钱，又不是石臼子，怎拿大bang槌捣起来了？”</p>

那人也笑道：“你不听见古诗上说的，长安一片黑，万户捣bi2声么？”</p>

郝氏大笑道：“我听得是一片月，捣衣声。”</p>

那人道：“月下自然是捣衣，你这个bi2只好黑地下捣。虽两件事各有不同，总要用的是这个bang槌。”</p>

两人一齐大笑。【昔有一张姓之儿与yin姓之妇联姻，临娶时张姓之qi2命媒人传亲母云：我家大大一张，妆奁须入得我张家门，才出得他yin家的门。”</p>

亲母向媒人云：“你拜上亲家母，他虽是大大一张，我的yin门也不校”</p>

正是郝氏之谓。】那人知nong不得的了，见他这种奇牝，不住用手抠挖。郝氏被他引得不疼不痒不痒，甚是难过，淫水长liu。那人手皆jingshi。将五指捏拢，戏往内中一sai，不想滑济济把一只手送了进去，直至手腕。郝氏犹然不觉，那人大骇坐起，将一只脚往yin内一蹬，进去了半截。郝氏摸着，笑骂道：“我这东西是给你当破皮靴穿的么？”</p>

【此何足异？有一笑谈，一ji3yin大无比，有一shu客到他家，此ji3正赤身昼卧。此客戏将他鞋tuo下，sai入yin内，ji3醒，觅鞋不得，问他鸨母，鸨母道：“你穿在脚上，如何得不见？”</p>

此ji3上净桶小解，鞋自yin中掉出，ji3笑呼鸨母道：“不知那个促恰痨，把鞋sai在我这里头，才掉了出来了。”</p>

鸨母道：“前ri不见了两把大酒壶，想也是人同你玩耍，sai在里头了，你寻寻看。”</p>

酒壶可以sai上两把，而况于半只脚乎？郝氏若与此ji3相较，算紧美之甚了。一笑。】那人笑得manchuangluan滚了会，方才睡了。次ri回去，当一个笑话告诉人，就有编出个吴歌来唱道：郝老鸨儿忒子个sao，一个yin门赛子个破瓢。被人拿了当子个皮靴套。只好叫赛敖曹做他子个孤老。【个音故。】人听他有这件奇物，再也没人来领他的大教，因此这郝氏爱竹思宽的roubang槌犹同性命。今见女儿大了，有他这件豆腐脑儿似的nen货接待，不愁那财源不滚滚而来，做个富婆。【富翁则有之矣，富婆此方仅见。】况且自己已四十多岁，成了老佳人，也是过时的了。恐怕竹思宽憎嫌他这个干虾瘪鲞，【奇语，虾则谓其形，鲞则喻之臭】一时见弃，那里再去寻这驴肾般的佳配？所以托他只要替女儿寻得个好孤老来，不但分惠与他，且自此以后，有女儿做了穿衣吃饭的本钱，他这件老朽牝物情愿奉申致敬，白送与他受用，一文不复再索。竹思宽听了这话，银钱还是末事，若谋事不忠，恐他恼恶起来，再出逐大门之外，何处再寻这深松阔大的妙物？【此等妙物或者还有。】岂不守了活寡？因此十分上心。</p>

一ri，在赌场中有一个旧相识，姓铁名化，是个回子。【回子】有三十多岁。他自幼刁钻古怪，促恰尖酸，所做所为，出人意外。八九岁时，他父亲送他到一个老学究馆中教他读书。他别样的事件件皆能，惟到了书上便念不下去。【此等学生多极。】这先生姓真名佳训，【一个好先生，不愧姓真。】是个迂板的老儒，毫不放松，常施挞楚，无一ri不见教他几下，他怀恨在心。这先生年纪虽才五十多岁，却是一嘴白须。一ri将要科考，闻得新宗师系少年进士出身，最爱少jian老。少者虽文章欠通，他以为青年可以培植，皆取前列。老者纵是宿儒，尽置末等。这先生须发如银，自觉难看。恐怕一时考低了，不但坏了声名，且不得科举下场，要寻些乌须药来乌黑了，方好去考。又不知何处有好方，但是会着朋友就问。【一老汉纳宠，有一嘴白须，用乌药乌黑，其宠一ri见之大恸。此汉骇问之，答曰：“我见了你乌乎，我怎么不哀哉？”</p>

娶妾者，乌胡自是常情，不意应考亦乌发也。】铁化揣知其意，向先生道：“我家老爸有上好的乌须药。”</p>

先生：“你如何知道？”</p>

他道：“先生当我老爸的胡子是黑的么？也是雪白的。我时常看见他到晚间临睡时用些药包了，过了夜，第二ri早起，就乌油黑的。”</p>

先生闻言甚喜，向他道：“你晚间回去时，请了你父亲来，我有话说。”</p>

他道：“我老爸出外做买卖去了，这一向还没来家。先生要药，家里有，我问母亲要些来送先生。”</p>

先生道：“也罢，你不可忘了。”</p>

到了放学时候，将散时，先生又叮嘱他道：“我还等着你拿来才回去。”</p>

他man口应诺，如飞的跑到家中，忙忙的摘了些红凤仙花，同些矾捣烂如泥，用纸包了，送到馆中来，诡对先生道：“我母亲说来，这个药见不得风，不可打开了看。【妙甚，打开恐看出假也。】只到临睡时用块小绢帕包在胡子上，明ri就漆黑的。两鬓也搁上些，再用包头扎住，也就黑了。”</p>

那先生是至诚的人，信以为实。到了家中，果然到临睡时方打开，包了就睡。过了一夜，次早起来，对镜打开一看，吃了一惊，不但一嘴通红的胡须，同两鬓连脸上，斑斑点点都nong红了。若再有个红脸，竟像一个火神。他有个女儿见了，说道：“这是谁拿染指甲的凤仙花捉弄爹爹的？”</p>

【闲中提出此女，后嫁干不骄，方不是劈空诌出。】真佳训被他提醒，方知为铁化所耍。一两ri就要赴考，真急得要死。忙用水洗肥皂cuo，越洗越红，反被肥皂cuo得更光亮起来。没奈何了，只推有病，等到后来赶遣才告大收罢了。门也不敢出，足足在家躲了有一个月，红方退了。他起先是一嘴白须，到如今竟nong成鹅黄颜色。【真先生若是白面，倒合了相书。相书云：“银须金面，大贵之相也。”</p>

】旷了一个多月的馆，那ri一肚忿气走到馆中来，传齐了众学生。铁化也来了，先生要打他。他道：“我又没有犯了学规，先生为何打我？”</p>

先生道：“你这样小小年纪就这等坏心术，你前rinong的是甚么药哄我？”</p>

他道：“我何尝敢哄先生？我母亲包了药，对我说了，放在桌子上。我往外边出了个恭，怕先生等晚了，忙进去就拿了来送与先生。谁知一时慌忙，就拿错了来，把我妹子染指甲花拿了来。我回去，妹子问我要花。我再去看，那个乌药包还在桌子上，才知道拿错了。我要送到先生家去说这话，我又小，天也渐渐黑了。不意妹子将那一包药抢过去，摔在地下，脚踏得稀烂。我再问母亲要些药，等先生第二ri到馆来送给先生，又没有了。【真刁钻，此想更妙，不如此说：恐先生再要。何以答之。】次ri就听见先生有病，我敢戏nong先生么？我在家被妹子骂了两ri，说把他的花nong掉了。”</p>

【此语不但不受过，且还有居功之意，暗含错送了药，因先生而受妹子骂也。真顽皮。】他此时要强说是乌药，自然是他nong鬼无疑，定然是要打的了。他真认是错拿了，倒不好打他。先生听他说得委委曲曲，有头有尾，也就半信半疑。况前ri问他小孩子要药，自己也有些差处，也就饶过了他。</p>

这馆中有个学生贝余，那一ri书背不shu，被先生责了十板。那ri铁化也责了几下，先生回家吃饭。众学生都回去了，单不许他二人去。贝余喃喃嘟嘟骂个不歇：“我们的皮rou被他打得生疼。”</p>

铁化道：“你骂他，他又听不见，如何出得气？我有法儿报这个仇。我家远，你家就在隔壁。你去要两个大针来，cha在他坐的垫子上。等他坐了下去，把那pi股戳他两下。只当替我们的pi股报仇。”</p>

贝余道：“好是好，只我两个在这里，查起来，不是你就是我，又捱一顿好打。”</p>

【贝余有此想头，尚不至大愚，但铁化过于狡狯。故被其愚耳。】铁化道：“我恨他不过，你只管依我行事，你再写个帖儿，说铁化拿针戳先生，他看见了，我破着再与他打十板，且出出气，一丝也累不着你。”</p>

那贝余huan天喜地跑到家，要了两gen针来cha在垫子上，又写了个帖儿放在底下。</p>

少刻，学生都来齐，先生也来了，到椅子上一坐，穿的是单衣，两gen针戳进去半截，疼得暴跳起来，忙把针拔出。拿起椅垫一看，只见底下一个帖儿，写着铁化用针戳先生。叫过铁化来，大怒道：“你这畜生，书也不会念，单会做这些坏事。”</p>

铁化道：“学生多多的，先生怎么就知道是我？”</p>

先生拿帖儿与他看，道：“这上头现写着是你。”</p>

铁化哭着道：“我笨些，不会念书，人见先生常打我，就捉弄害我。要是我戳先生，我还敢写名字放在这里么？”</p>

先生想他说得甚是有理，遂叫众学生来对笔迹，却是贝余。先生要打他，他说是铁化教他做的。铁化道：“我就这么呆，要是我叫你做的，肯教你写我的名字，你先在先生座上翻，我当你寻甚么东西，你做的事体反赖我。”</p>

先生道：“这与铁化不相干，明明是贝余这个畜生，因我早起打了他，他故下此毒手戳我，故意写个帖子，想嫁祸与铁化。这等jian2诈可恶。”</p>

那贝余痛哭，只说冤赖他，口口咬定是铁化。先生也还有些不决，有一个大学生，名叫干壹，说道：“先生只究这两gen针从何而来，便知是谁了。”</p>

【随手便出干壹，省笔。】先生问铁化，铁化道：“我不知道，贝余说要出恭，去了好一会才来，就在先生位上去翻。”</p>

先生便打发干壹到他家去问来，回说道：“他母亲说贝余说先生要gen针用，拿了来的。”</p>

先生笑道：“畜生，你还有甚么说？”</p>

贝余道：“是铁化叫我要去的。”</p>

先生怒道：“你还敢赖？铁化叫你吃屎，你也肯吃么？”</p>

按在凳上，结结实实将贝余重责了十板。【甚矣，世间之冤枉事不少也，明是铁化，反累及贝余。铁化狡黠便能tuo祸，贝余愚卤但受其枉，以小概大，片言折狱难矣哉。】贝余被铁化耍了这一下，真有口难分辨。却也背地被他骂了十数ri。【先生犹被其愚，而况于此蠢材乎？】隔了些时，那先生有事出门，回来时，正在铁化家门口过。只见十多岁一个孩子，弯着yao在那里哭着叫骂。走近前一看，原来是一个卖鸡蛋的，在那一块马台石上，把两只膀臂圈着，把些鸡蛋垒得高高的，弯着yao抱着，动也不敢动一动，一个筐子放在旁边。问他缘故，那孩子哭道：“这家十来岁的一个人要买我的蛋，叫我过数。又没处放，他叫我把手圈着，他数了，说进去拿钱来取蛋。这半ri总不见出来。我又不敢动，怕蛋滚下来打掉了，这一回又没个人过，我yao也弯疼了，膀子也木了，再迟一会，都是打掉的数。造化遇了老相公，救我一救。”</p>

先生知是铁化所为，恨声不绝。替他拿过筐子，把蛋拾在内，装完了，那孩子连yao还直不起来，向先生千恩万谢，方提了筐子走去。</p>

先生到了馆中，那铁化已打后门早来到学馆里了。先生叫他过来，问道：“你门口那个卖蛋的，可是你促恰做的事？”</p>

他道：“我吃了饭就到学里来，并不知道甚么卖蛋的。”</p>

先生道：“他明明说十来岁的一个孩子，不是你是谁？”</p>

怒狠狠的要打他。【方写耍贝余，又写耍这孩子，见得总是孩子，却没有铁化之尖酸狡狯耳。】他道：“我家有好几个十来岁的，难道就是我？先生方才不该放他去，叫他来认认我，看是不是。先生此时打我，可不冤屈了我么？”</p>

【真顽皮。实是强词夺理，先生亦无奈他何。】那先生倒被他说得无言可答，又饶恕了。</p>

这馆中有一个学生，姓白名华，他父亲曾做陕西华州吏目，因为无子，祷于华山所生，故命此名。这白华伶牙俐齿，善于捣鬼。众学生替他起个混名，叫做白白嘴，因两个白字重在一处不好叫，见他的嘴略有些瘪，又都叫他白瘪嘴。</p>

一ri，先生他出，铁化道：“我讲个笑话，你们众人听听。”</p>

白华同众学生都攒拢来听铁化道：“一个妇人往井上汲水，这ri大冷，遍地都是冰。这妇人一时niao急了，见左右没人，就蹲下去溺。溺完了才要起来，不想一滑，站不稳，一个坐跌，把个yin户就冻得粘在冰上，爬不起来，只得坐着。他丈夫见qi2子不回，忙走了来，看见qi2子坐在冰上，问他缘故，qi2子告诉他，因溺niao冻住了。这男人没法，想了一会，道：“除非呵化了冰，才起得来。”</p>

只得爬倒，用嘴呵。不意把嘴同yin户冻在一处，也动不得。忽有几个挑脚汉过，见他二人如此，问其所以。男人嘴冻住了，说不出话来，妇人只得忍羞实告。那几个汉子上前看了看，内中一个道：“这事容易，若要开时，我们拿过扁担来，大家别嘴的别嘴，别bi2的别bi2。”</p>

众人听了大笑，白华见是骂他，说道：“我也有个笑话说给你们听。”</p>

众人侧耳听他说道：“一个人念诗道：‘一se杏花红十里，状元回去马如飞。’旁边一个人道：‘你念错了，古诗是归去。’这人笑道：‘你好不通，归字就是回字，回字就是归字。’”</p>

众人笑得打跌，铁化道：“你们不要笑，我再说一个，一个人在画铺中赊了几幅画儿，家去贴着，画匠要了几十回，他总不肯还钱。画匠气不过，骂道：‘我cao2你贴白画的亲娘。’”</p>

众学生齐拍手笑道：“白瘪嘴吃了亏了。”</p>

白华也不答应，说道：“你们不要笑，且听我说了着。一个人才睡觉，听见外边叫门，起来开了看时，不见有人。刚回来睡下，又听见叫。只得又起来开了，又没有。如此者四五次。这人急了，骂道：‘开了门不见人，关了门又叫门，我cao2你叫门的祖nainai。’”</p>

铁化见伤了他祖上，就面红耳赤，争竞起来，几乎相打。那大学生干壹，虽也是个少年，却板板策策，从不同人顽笑，众人都惧怯他些。【屡写干壹少年老成，后来方见是成材也。】是他一阵吆喝，才镇ya住了。</p>

铁化又读了一二年，他父亲见他仍然一窍不通，叫他辞了先生，下来学做买卖。他在馆中先生管着，还时常逃学，何况到了铺子里，他可肯安坐？终ri在外闲撞。</p>

一ri，遇见一个人，穿得甚是齐整，斯斯文文，也像个读书人的样子。远远走来，到了跟前一看，是一个大糟鼻子。他心有所触，暗暗含笑，上前深深一揖。那人见他身上华丽，知是正经人家子弟，也回了一揖，道：“小相公，素不相识，何劳赐揖？”</p>

他道：“先生这样一个仪表，可惜把土星坏了，怎不治他一治？”</p>

那人蹙额道：“正是呢，也曾各处寻方医治，再不能好。”</p>

他道：“家父倒有绝妙的奇方，一治就好的，效验至极。”</p>

那人欢喜得一把拉住，道：“小相公，既然如此，烦你引我到府上奉求令尊，倘医好了，我自当奉谢。”</p>

铁化诡对道：“本当奉陪同往，但晚生有些要紧的事到一舍亲家去，不能相陪。先生只到三山街，问开毡货店的铁爸爸，人都知道，那就是家父。”</p>

那人道：“原来是铁爸爸的令郎。令尊虽不曾会过，是久闻名的。府上在礼拜寺间壁，我也认得，此时就去奉求。”</p>

遂同他拱手别了，一直走到铁家，烦门上人说了进去。老铁回子ying了出来，让到厅上坐下，问其来意。那人看见这老回子也是个大糟鼻子，红肿如拳，甚是疑心，只得答道：“适涂间遇见令郎，他见弟鼻红肿，他说爸爸有上好药方，特来奉求。”</p>

老回子大笑道：“先生被那畜生哄了。”</p>

因指着自己的鼻子道：“若有好方，我的鼻子如何到这田地？他哄尊驾来同我会会糟鼻子的。”</p>

那人恍然大悟，也大笑作辞而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