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互相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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窒息感。 压力。 冰冷的……浮在半空,没有任何着力点。 再这样下去会死的。 拼命地睁开眼,水中仍有昏暗的光。 必须马上向上游—— 但他向下看了一眼。 为什么要向下看呢? 如果直接往上游的话,这样的话……就不会看到…… 漆黑的水中,漂浮着的女孩子,眼中没有光芒。 她挣扎过吗?窒息而死? 【如果现在去救的话—— 如果能早点过去救她的话——】 他没有向上游,只是拼命地向下伸手。 【椋——】 水底的女儿痛苦地闭上眼睛,徒劳地向他伸手。 【为什么……没有——】 在极度痛苦的窒息感中,鸣瓢秋人睁开了眼睛。 一片漆黑。 ……但好歹氧气还够用。 “做噩梦了吗?” ……害他做噩梦的家伙正在对面床。 鸣瓢翻身面对墙壁,他能在心中描绘出离得最近的那一张照片,他的妻子抱着女儿,笑得甜蜜。 “今天晚上已经醒了三次了哦?” 对床的神经病似乎没有感觉到鸣瓢无声的拒绝,声音轻缓,“睡不着就不要强睡嘛。” “……” 明天还要朝九晚五,甚至有可能加班。 和这种睡不着就不睡的神经病相比—— 鸣瓢秋人坐起身,看向不远处的男人。 在鸣瓢秋人入睡的时候他就是这个姿势,抱着腿,像是高中女学生一样,脸上的表情都充满了青春期的忧伤。 如果他没有高出鸣瓢小半个头的身高,或许违和感不会这么强。 “如果不想明天进井的时候睡着,”鸣瓢秋人的声音有点哑,“躺下,睡觉。” “不~要~嘛~” 鸣瓢秋人冷漠地看了他一眼。 “……” 今天的东条一郎格外的不安分。 “你做了一个……充满绝望的噩梦。”抱着腿的“女高中生”的语气带着点难过,“怎么挣扎也碰不到……椋,是妻子还是女儿?” “……椋是我的女儿。” “啊,好可爱。” 东条一郎微微扬起语气,“和妻子好像啊,女儿……和你就完全不像,是个可爱的女孩子……不如说,和你这种大叔像才比较糟糕吧?” “……” 不是特别想回答。 看起来奔三的东条一郎内心里有个女高中生,实际上奔四的鸣瓢秋人内心里有一个二十多岁的酒井户,想要对面那个半夜不睡觉的家伙从阳间搬家。 没有得到回复的东条一郎,同样沉默了一会。 “尘归尘,土归土……” “女高中生”的声音微微压低。 “该走的,不要留。” 鸣瓢秋人握紧了拳头。 “……哈,你也没资格对我说这种话吧。” “诶——” “我在你的井里看见了摄山恐。”鸣瓢低着头,敏锐地感知到对面微微放轻的呼吸,“你,把他变成了你的一部分吧?” “噫呜呜噫,人家不记得啦——” “即使是现在也没有变化。”鸣瓢扯了扯嘴角,“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你的杀意中……” 摄山恐的面貌逐渐融化。 作为预备的驾驶员,东条一郎处于观察期。 鸣瓢基本上每天都要去他的井里看一眼。 镜中世界的摄山恐,变成了一个穿着病服,抱着自己的虚影。 面容甚至性别都模糊不清。 只剩下喋喋不休。 “我才没有杀意呢~”对面的女高中生扬起声调,“我啊,谁都不认识,谁都不想杀……” 说起来,女高中生的人格也是今天才出来。 说不定就是来自于摄山恐。 啧。 鸣瓢已经放弃数东条一郎到底有多少人格了,据说试着进入井的四五次,每次都是不一样的性格和面容。 仓的上级从“东条一郎”身上看到了合适。 因为进入井后会忘记一切,仅记得要查出真相,一个东条一郎就是一群人,观测得到的信息重复率比鸣瓢低。 ……虽然质量相当良莠不齐,据说有一个人格曾经被井中的尸体吓哭过,出了井之后也什么都不记得。 ……不如说,不记得才比较好。 “……睡觉。” “诶?明明是你睡不着吧?大叔——” ……啧! 和神经病住在一起,总会有种自己也在精神出问题的错觉。 “呐,呐,和我聊聊嘛,说是来这里已经一个月了吗?我怎么感觉才来了两三天啊……” “……我的名字是鸣瓢秋人,勉强算是你的同事。” 第六次了。 和认不出鸣瓢秋人的东条一郎自我介绍,已经发生了六次。 有些人格已经能认出他了,有些人格会装作知道,剩下的……会瞎叫唤,像是开屏的孔雀在试图吸引注意力一样,等待鸣瓢理他。 “秋人叔~”女高中生捧着脸,“给我讲一下你的妻子吧?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我想要听甜甜的恋爱剧情——” “少拿别人的过去当消遣。” “唔唔,在炫耀吗?有快乐的回忆?” “……” 快乐? 啊,回忆是快乐的。 但是现实已经是这样了。 因此,当感受到快乐的时候,会马上提醒自己,现实是这样子的。 即使是做了美梦,也会马上知道是梦。 说着轻巧又任性的言论,完全是个天真又幼稚的青春期少女了。 鸣瓢看着东条一郎,对方仍然是那个抱着自己的姿势,不知何时怀里还塞了枕头。 一副非常快乐,对人生充满期待的样子。 怀着被打断睡眠的不爽,以及某种说不太清楚的恶意,鸣瓢秋人询问,“还睡不着吗?你。” “……” 一直凑上来的话,就不要怪他了。 “明明很害怕吧?谁也不认识,凶恶的大叔睡在对面,”他重音咬着话里的某个词,“一睁眼就被关在这里,这种待遇,你也知道,我杀了很多人……” 对面的“女高中生”抱紧了自己。 “要参加不了解的工作,非常不安吧?” 东条一郎呜咽着点头。 “哪怕是真正的女高中生都会比你坚强。” 对面的男人细微的哭泣声停下了。 “无论如何都扮不像……你没有接触过吧?那个年龄的女孩子,可不是这样没有眼色的。”鸣瓢秋人直视着对面的男人,“摄山恐死掉之后,你正在逐渐忘记他,努力的想要留下点什么……如果他知道在你心里,他的多疑和惊恐像是个脆弱的未成年少女一样,不知道他会有什么感想。” “……” 有点过分了。 东条一郎不是一个连环杀手,没有必要把他逼入绝境。 虽然是个不分场合演戏的神经病,但是他也没有办法控制。 “……真是过分啊,鸣瓢君。” 这一句是人格中的保护者,每次东条一郎放弃思考的时候就会出来的“神父”。 但是仅仅说了这一句而已。 下一瞬间,柔软又温和的声音这样说,“被她听到会很难过的啊。” 是小女孩。 “如果椋和绫子知道你只会在噩梦里面梦见她们,也会很难过的吧?” “……” 把枕头扔向了对面的混蛋,被玻璃墙弹回来了。 躺在床上发了几分钟的呆,鸣瓢秋人伸手,把枕头捡回来。 睡觉。 睁眼的时候灯已经亮了,对面的神经病整个上半身躺在地上,睡姿感人。 鸣瓢秋人眨眼,翻身,再次看到了妻女的笑容。 快乐的回忆。 ……我很抱歉。 他在心里这样说。 和往日每天重复的话没有太多不同。 洗漱好,等人过来接他去干活时候,对面的东条才从地上坐起来,脸上带着睡痕,看起来格外的呆。 东条一郎挠了挠头发,伸手拉着床沿,一个翻身回到了床上。 然后把被子盖到了头上。 “好亮……” “起床。” “鸣瓢前辈,不要这么严格啦,我又不像你那么忙……” 这次的自称好歹是男性了。 “百贵说你有希望转正。” “诶?才一个星期实习就结束了?” 其实是一个月。 不过没有必要重复告诉他。 ……不过,难得有可以交流的人格。 “你真的,是自愿加入仓的吗?” 一开始是被当做杀人犯抓紧来的,后来被发现连合法的身份证明都没有,仓的信息库也没有识别出来,明面上,“东条一郎”是不存在的人。 “当然啦,这不是你跟我说过的吗?” ……同时还是个记忆混乱的可怜人。 被骗过来稀里糊涂的卖命也不是不可能。 ……虽然,随时可以被稚产灵收集到杀意,也可以驾驶罔象女—— 这代表,某个藏起来的人格,随时想要杀人吗?或者被他遗忘的过去中,他是个隐藏许久的连续杀人狂? 这种家伙,索性关起来不要危害社会安全比较好。 ……和我差不多。 “鸣瓢前辈,心情不好?” ……这个人格,异常的敏锐。 “知道的话就保持安静。” “老憋着会憋坏的。” 东条一郎从被子里冒头,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莫非是——” 讲话讲到一半,意味深长的停住了,许久得不到鸣瓢的反应,才又接着说,“嗨呀,不需要在乎我啦,反正我也记不住——” “……” 鸣瓢秋人俯视着东条一郎。 男人的脸上依然带着那种“我懂”的坏笑,眉梢眼角却透露出一丝微妙的讨好;见到鸣瓢依然阴沉的脸,笑容又慢慢消失了。 “……你安静一点,我的心情就会好很多了。” 警卫打开了门,把手铐递过来,鸣瓢配合地将自己扣上,临走之前,他看了一眼安静的邻居——东条一郎看着地面,眼神微微放空,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鸣瓢回来的时候,东条一郎不在,只有人拿着稚产灵收集对面男人的杀意;昨天的那份杀意不出所料地将摄山恐的身影变成了女高中生,还是那种抱着玩偶喋喋不休的八卦女;今天也许会有什么变化,但应该也不太多。 鸣瓢想着今天到手的案子,直到东条一郎回来。 “……” 今天晚上的病人皱着眉,看起来在思考着什么。 和早上的那个人又不一样了。 “鸣瓢,”站在玻璃墙前的男人看着发呆的鸣瓢秋人,“我看见落雷了。” “……” 没有印象。 新的井?已经可以独立参与新的案子了?按理来说东条一郎应该是作为鸣瓢秋人的替代品,哪怕从实习转正也应该忙于手上这个案子才对…… “……” 看见鸣瓢秋人没有反应,东条一郎把眼神放在了鸣瓢的照片墙上。 “你的女儿,是个非常勇敢的孩子。” “……” “妻子很温柔,她会支持你的孩子帮助别人。” “……” “为什么,在你的井里,你已经死了?” “……” 用力的咬着牙齿,才可以阻拦即将说出口的话语。 仓的人,让东条一郎进了鸣瓢秋人的井。 ……健忘的东条一郎,并不知道椋和绫子已经不在了;为什么在秋人的井里,秋人死在她们两个之前呢?为什么没有在危险里保护发抖的妻女,而是先一步死去了呢? 难得记住了井里的事情,却忘记了现实;东条一郎,不知不觉地,又往鸣瓢秋人心里插了一刀。 “好奇怪……正常来说,井的主人不是应该活着藏在哪里吗?为什么鸣瓢死了?” 这个人格是个ky呢。 并没有回答他的鸣瓢秋人,面对着墙壁,一整天都没和他说话。 结果进入雷鸣之井的第二天,有点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仓的人一直在收集东条一郎不断变化的杀意,研究井中的变化;没有人知道东条一郎是不是个例,如果某个杀人犯的井变化剧烈,是否会导致仓想要的信息扭曲不全? 在这种情况下,酒井户在东条一郎的井里看见了“鸣瓢秋人”。 牵着小女孩的手,粉色头发,面容并不清晰,最明显的大概是某种嫌弃人的气质,并且相当毒舌……和宠孩子。 “在他眼里,你看起来年轻了十几岁。”百贵语气有些微妙,“东条没有见过酒井户吧?” “我也不想出现在他的井里。” 黑着脸的鸣瓢秋人,很想按着对床的神经病让他好好反省,不要什么都往脑子里刻。 “这样的话,需要我把你们两个错开吗?如果他暂时见不到你的话,说不定很快就会忘记了。” “三十五岁的摄山恐在他眼里是个女高中生,你确定他不会把我想象成老奶奶?” 百贵的嘴角微微上扬,“啊,看来你们相处得不错。” 鸣瓢秋人拒绝回答。 “这样的话……如果你潜意识不讨厌,也许可以提前试试了,”百贵看着鸣瓢秋人脸上的疲惫,“两个侦探一起进入井——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他能帮上你的忙。” “……你确定不是拖后腿吗。” “我们做了统计,他的人格总数不超过十个,除了一个女孩子,剩下的都很能打。” 想起某次和井中工具人互殴……酒井户的战斗力的确比较一言难尽。 鸣瓢按着头,摆了摆手,“遇见那种需要打架的井再说吧。” 语气是大写的拜托别来。 在镜井里有了鸣瓢秋人的东条一郎……感觉麻烦程度会翻倍。 而且…… 某种微妙的,不太好的预感,一直持续到回到监狱,看到对面坐了一个表情阴郁,眼神深沉,姿势无比眼熟的东条一郎时。 “鸣瓢——” “……你给我适可而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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