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山海

大雨渐停，道路泥泞。

雨水非但没带来一丝凉意，反倒使得空中满是水汽，整片天地化为蒸炉，溽热无比。

这种环境极为考验人的耐力与心性，好在九川学院内有类似的高温高压模拟训练，所以飞景三人对此倒是轻车熟路，虽然谈不上适应自如，但也没给他们造成多大困难。

从废墟中出来之后，吃猫大鼠就心事重重，犹豫再三，他终于憋不住心中所想，快步走到边月身边与他并肩而行，好奇问道：“闻粼兽虽然不是什么少见凶兽，不过身上也有可取之处，无论是骨头还是皮毛，都能卖出一个不错的价钱，咱们就这样轻易舍弃？”

吃猫大鼠还想着这趟地表之行多多少少能捞点钱，好给自己买几件像样的装备。

边月笑道：“谈不上舍弃，因为在离开之前，我就将闻粼兽的位置发送给了黑市运尸队，他们很快就会前来处理，只是这头闻粼兽在你们的折腾下，品相下降极多，应该卖不出什么价钱，说不定连运尸队的路费都不够，所以就没和你们声张，免得空欢喜一场。”

“运尸队？”吃猫大鼠对于暗猎者知之甚少，对于黑市的运作规则更是一概不知，他转头看向边月侧脸，笑嘻嘻道：“能给我说说黑市处理凶兽尸体的流程吗？”

两人没有遮遮掩掩，因此说话的声音不算小，跟在他们身后的飞景与天酒听得清清楚楚。

飞景冷笑一声，嘲讽道：“你还真拿自个儿当做暗猎者了？”

吃猫大鼠自然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他回过身瞪了她一眼，理直气壮道：“副院长说了，打从跟在边月身边那一刻起，咱们三便暂时与狩猎者无关了，要以暗猎者的身份活动，适应暗猎者的规矩。作为暗猎者生存的重要条件，我想了解了解黑市有什么问题吗？”

与飞景掰扯好立场后，他忙不迭地对边月殷勤道：“您接着说，不要理会后面的喷子。”

边月微微一笑，黑市本就不算秘密，他们早晚都会接触到，既然吃猫大鼠提前问了，边月自然不会推三阻四，他想了想，理清了思路，缓缓说道：“好比九川的三大家族割据，黑市这块囊括全球的大蛋糕，自然也不是一方势力能够吞得下的。”

“如今明面上的持刀人，可以按照各大洲，分为六家势力，别洲先不提，毕竟我也不是太了解，我只知道亚洲的持刀人，是一个名为山海的组织。亚洲总计三十六个地下城，每一个地下城，都有他们的隐蔽据点，内部人员构成复杂，分工明确。”

“暗猎者在猎杀凶兽后，便可于山海网站上标注凶兽尸体位置与信息，山海组织会第一时间派出运尸体处理尸体，带回距离最近的地下城据点。对于这些尸体，暗猎者一般有两种处理选择，一是直接卖给山海组织，他们会根据凶兽的种类，品相，级别，进行细致估价，另一种就是进行拍卖，山海有专门的拍卖网站，网站上挂满了凶兽种类，从最普通的人级到地级甚至天级，应有尽有。当然，网站上不止有凶兽，武器装备，护甲，飞船，核武器，只要有钱，什么都能买到。”

“就像我之前所说，运尸队也是需要报酬的，而这份钱，就会从凶兽售价上面扣除，如果凶兽价格不够支付运费，那就从暗猎者的账户中扣除，反正是没有白吃的午餐。”

吃猫大鼠听得连连点头，他想起一个问题，忍不住说道：“如果在运尸队来的过程中，凶兽尸体被他人运走，或者说暗猎者本来就没有猎杀凶兽，只是与运尸队开了一个玩笑，在这种情况下，会怎么样？”

边月回答道：“在上传给山海网站的凶兽信息中，暗猎者会附带凶兽尸体照片，山海组织会审核照片，确保万无一失，一旦有弄虚作假行为，那名暗猎者就会被拉进黑名单，终身无法再与山海交易。而你说的凶兽尸体被他人运走，则是一个不太……可能会发生的问题，凶兽体形本就很大，像摩罗兽与闻粼兽，就属于其中的小个子，但也达到了数百斤，想要单独凭借人力，在运尸队到达之前偷梁换柱，难如登天。”

“再者山海组织之庞大，远远超出你我想象，没人清楚组织里面究竟有多少能人异士，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中必然有着可以匹敌天级凶兽与SS级狩猎者的存在。”

吃猫大鼠深受震惊，他喃喃自语道：“若是再向上推测一点，山海组织会不会有媲美王牌级狩猎者的存在？”

SS级就是能够横行一洲的传奇人物，王牌级更是能与最顶级的霸主级凶兽较量一二，两者的分量不言而喻。

边月点头笑道：“应该也是有的，毕竟这是一个囊括了偌大亚洲的黑市交易组织，没几根定海神针，始终坐不安稳。所以我们万一碰上了凶兽尸体，只要它身上有人为的伤痕，就不要去动任何心思，哪怕它级别再高，品相再好，都不是我们应该去触碰的，指不定什么时候运尸队就会赶过来，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正是这个道理。”

吃猫大鼠深以为然，“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

两个男人在前相谈甚欢，完全忽视了后头女人的存在，飞景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还拽起酸文来了，真能装。”

天酒忍俊不禁，她轻轻捏了捏飞景的肩膀，示意她小声点。

边月转过头，正经道：“还没从支离兽的影响中清醒过来？用不用我再给你一枪。”言语之时，边月有意无意将目光往她大腿边瞅了瞅，看的飞景恼羞成怒，若不是天酒拉着，她指定就要上去给这色胚一拳。

十公里的距离，他们整整走了三个小时。

等到可以望见毕水沼泽的时候，天色已晚，头顶昏黄的阳光逐渐暗淡，周围陷入一片漆黑。

几人随便找了处空地，席地而坐。

现如今地表上植物稀少，没什么植物能够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生存下来，因此他们没有火光，没有草地。

他们身后的背包中，有着可以直接透过护甲注射进体内的营养素，这就意味着他们不用饮食，从而也就避免了排泄的需求。

毕竟在这种辐射无处不在的情况下，要尽可能避免将身体暴露在护甲外。不过单靠营养素也撑不了多长时间，所以每隔一星期，暗猎者与狩猎者几乎都会返回地下城，或寻找最近的歇息点，调整自身状态。

趁着天地间还有最后一丝微光，吃猫大鼠几人注射好营养素，虽然保证了所需营养，但腹中饥饿感十足，很是影响状态。

天酒看着除去一身护甲外，别无他物的边月，悄悄从自身背包中取出一份营养素递给他，并柔声微笑道：“我这里还有好多，足够一星期所用，这份给你吧。”

边月微微一怔，其实身为炼体境的他，已经可以逐渐辟谷，用真气维持自身所需，因此并不需要营养素，但想到这是天酒的一片心意，他也就笑着收下。

“连句谢谢都不说啊？”飞景瞪眼道。

边月不甘示弱，回瞪了过去，可这件事终究是自己理亏，只能率先败下阵来，与天酒诚心实意道：“谢谢。”

感受到边月直直看过来的目光，天酒脸颊微红，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弱弱道：“不……不客气。”

天上的最后一抹日光消失，有着厚重云层遮挡，月光落不到大地上。

赶了这么久的路，还击杀了两头凶兽，三人早已疲惫不堪，边月说道：“今晚我守夜，你们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就要对付天蚣巨蟒了。”

吃猫大鼠沉默片刻，说道：“要不然你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不然我担心你会吃不消。”

边月摇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守夜对我来说在再平常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我的体力。”

数次商量后，边月仍是没有让步，吃猫大鼠只能作罢。

没有灯光，没有月光，更没有星光的夜晚，人们置身其中，就像沉溺在一片漆黑的泥沼中，看不见边界，看不见出路。

三人躺在地上，很快就沉沉睡去。

望着这三位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边月忍不住会心一笑，不论是飞景的伶牙俐齿，天酒的善解人意，还是吃猫大鼠的开朗大方，他都很是喜欢。

时空之主的后半生，遇见的人和事都精于老道，边月的前半生，则是稚嫩与窘迫，而这三个年轻人介于两者之间，却又爱憎分明，很合自己的胃口。

也难怪都水会让他们跟随自己，想必是看出了自己身上的暮气沉沉，所以挑选学员的时候着重以“生气”为主。

确认他们都睡着后，边月轻轻解除了护甲，仅留胸口处以防不测。

天地真气如遇良主，疯狂涌入边月身体，经由四肢百骸，经脉窍穴，最终汇入丹田，仿佛万川归海，引起巨大波涛。

边月所习《大道造化身》自动运转，将斑驳真气炼化精纯，不断锤炼人身小周天。

作为凌驾于仙品之上，最顶级的无极功法，大道造化身足以满足边月从第一境到第九境的体魄与真气炼化需求。

这种功法在臻至化境后，甚至能在修士体内演化出一座别样天地，天地之内所有大道法则，皆由修士念想而生，而修士亦能将这座天地搬出体外，成为结界。

结界之内，边月便是天地之主。

不远处，那片广阔无垠的沼泽之内，忽有活物游动，只见一颗硕大无比的头颅从泥泞中探出来，望向四人所在方向。

凶兽面目狰狞，头角峥嵘，它微微张口，吐出腥臭黏稠的毒气。

越来越多的天蚣巨蟒从沼泽中浮现而出，令人心惊胆寒。

边月察觉到异样，以龙瞳术笼罩天蚣巨蟒，不禁嘴角弯起，道符制作，还缺几份材料，天蚣巨蟒就是其中之一。